夏木木听见自己哽咽的声音,这将近十年都不曾被喊出口的字,在这一刻,亲切得有种见血封喉的沉痛。
那个说要看着她长大,挽着她走进婚姻殿堂的人啊,突然含冤入狱,突然与世长辞,一切都来得那么突然,让她措手不及。
她不敢回忆那段被所有人指责是强奸犯妹妹的日子,也不敢回忆无论走到哪里都被人指指点点的生活,那个说要保护她不受任何伤害的人,在带给她无尽的屈辱之后,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得干干净净,让她连哭诉指责都找不到地方。
他是她哥啊,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从她懂事起就唯一可以依赖的存在,怎么可以就这样扔下她不管呢?
夏木木第一声喊得很轻,生怕惊扰了眼前的人,过了一会儿,她终于忍不住抱住牧念,声嘶力竭的喊了声:“哥!”
眼泪从眼角滑落,滚烫得让人心碎。
哥!你怎么不回答我?你还活着对不对?你答应我一声啊!
泪水模糊了眼眶,夏木木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见,只想抱着眼前这个人再也不松开。
苏暖被夏木木那一声‘哥’拉回思绪,这才注意到刚刚冲出来的人是牧念,现在夏木木抱着他,他有些不耐,用眼神看着苏暖,示意苏暖把她拉开。
苏暖稳了稳心神,把碎酒瓶放到一边,无辜的耸耸肩表示自己无可奈何,牧念只好半拖半抱的把夏木木带出去再说。
苏暖转头对酒保说了声把账记在牧念头上也跟着出去,没了音乐的吵闹,外面显得安静许多,夏木木的抽泣声也更加明显,她不停地重复一句话。
“哥,你答应我一声。”
“……”
“哥,你答应我一声。”
“……”
牧念一直没有回答,夏木木得不到回应,无助的尖叫出声:“哥!”
牧念终于忍不住拉开夏木木,让她正视自己的脸:“你看清楚了,我是你哥吗?”
牧念捧着夏木木的脸和她对视,不容她避开,夏木木愣了一下,哭声顿住,然后变成小小的抽泣。
明明很像的,刚刚他冲过来保护她的样子,和哥哥是一模一样的。
可是他的脸,没有一点属于夏明翰的迹象,完完全全是一个陌生人。
“是吗?”
牧念从夏木木眼底读出她的不确定,继续追问,夏木木的眼神变得犹疑起来,躲避着牧念的目光,最后后退两步,讷讷的道歉:“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她的声音还带着浓重的鼻音,闷闷的,像个受尽委屈的小孩子。
“下次不要认错人了。”
牧念把风衣脱下来,露出一个嫌弃夏木木蹭上去的鼻涕眼泪的表情,把它罩在夏木木头上,犹豫片刻,还是拍了拍夏木木的脑袋。
这个动作,无意中流露出些许浅淡的宠溺,也许夏木木没看出来,苏暖却是看得清清楚楚。这样都能忍住,夏明翰,看来你不止对我一个人狠。
苏暖这般想着,笑着开口:“木木,这是牧念,不是夏明翰。”
最后三个字苏暖咬得特别清晰,牧念不由多看了苏暖一眼。
苏暖无所谓的看回去,你不是说自己不是夏明翰么?我这帮你澄清事实还不感谢我?
“对不起,衣服我会洗了还给你的,不然你可以告诉我在哪里买的,我买一件新的还你。”夏木木吸吸鼻子,认真的说。
苏暖看了眼那件风衣,眉头挑了一下:“这应该是Adanisy去年的秋款,虽然过了一年,但并不过时,应该值五位数吧。”
夏木木:“……”好贵!莫名想收回自己刚刚那句话肿么破?
牧念没想到苏暖会直接说出这件衣服的价格,看见夏木木纠结的表情,暗暗叹了口气:“不用买新的,洗干净了送到这里就行。”
牧念的语气带着几分无奈,苏暖看在眼里并不急于挑破,转而煞有其事的提议:“好啦,不早了,我们先回去吧。”
“哦。”夏木木闷闷的应着,转身走了两步又停下来看着牧念:“牧先生,再见。”
夏木木说再见的时候声音刻意放缓,哭得红彤彤的眼睛固执的看着他,等他回答。
这是她和哥哥之间的默契,每天出门前,她都会对哥哥说再见,然后哥哥会摸着她的脑袋笑着回答:木木,再见。
哥哥被抓走的那天,她因为急着赶去考试没有跟他说再见,也没有听到他的回答,所以,他们再也没见。
牧念垂了眼眸不去看夏木木期盼的目光,良久,终于低低的应了一声:“嗯。”
虽然只是一个单音节词,也足以让夏木木心满意足的离开。
上了车,夏木木率先开口说要回自己家,苏暖没有多问,调转方向往她住的地方开去。
夏木木一直抱牧念的外套,脑袋安静的埋在外套里,车里安静得可怕,过了一会儿,夏木木突然开口问:“阿暖,他是我哥对不对?”
苏暖专注的看着前方,握着方向盘的手点了点回答:“我不知道,他说他叫牧念。”
“他就是我哥!这么多年他一直在暗中送我礼物,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我!一定是他!”
夏木木笃定的反驳苏暖,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一个人这样清楚的记得她的生日,除了夏明翰不会有人在节日还记得有个夏木木,也不会再有一个人这样用心的在那些特殊的节日为她准备礼物。
她一直都抱着幻想,幻想有一天夏明翰会再次骑着自行车出现在她面前,笑容温和的问她:“木木,今天有没有受欺负,告诉哥,哥帮你出气。”
他是这个世界上最疼爱她的人,她不会认错。
听完夏木木的反驳,苏暖笑着打了个响指:“木木,我有时候很欣赏你的执着。”
“你也觉得他就是我哥对不对?”
“木木,你是律师,应该知道下结论之前最重要的是什么。”苏暖话锋一转,语气有些沉重的说,夏木木一愣,下结论之前,要做调查搜集证据。
苏暖没有打扰夏木木思考,车开到她家楼下才郑重的开口:“你可以接近他,但不要试图证明他的身份,木木,你应该坚信一点,如果他连你都瞒着,一定是为你好。”
夏木木哑然,苏暖说得这样直白笃定,让她有瞬间出神,这个女人,是不是比她更适合妹妹这个角色?
“他会有危险吗?”夏木木推开车门下车,站在路边问,苏暖与她对视,她的眸子太过清冽,苏暖无法说谎。
“我不能向你保证,让如果你不希望害他,就记住我刚刚说过的话。”
“我知道了。”
夏木木捏紧手里的衣服回答,转身要走,又被苏暖叫住。
“回去记得用热鸡蛋敷一下脸,下次记住有什么危险躲远点,就算你凑过来也不会有人感激你,懂吗?”
苏暖说得敷衍,但夏木木还是敏锐的察觉到她的关心,想到今天苏暖拿着酒瓶护她的模样,夏木木心底一暖。
“谢谢你帮我找到哥哥,你不欠我们了。”
苏暖看也没看她直接发动车子,车子开出去前扔下一句话:“我的确不欠你们的,是你们欠我的!”
看着远去的车子,夏木木的眸子黯淡下来,哥哥,你现在到底在做什么?
苏暖回到依琳那里,打开门,屋里两个人正用眼神交战,屋里一片狼藉,看得出经过一场大战。
听见苏暖进屋的声音,依琳和陆战同时看过来,苏暖把钥匙往桌上一扔,事不关己的开口:“你们继续,我只是路过。”
“陆战,你可以走了。”
依琳下逐客令,陆战没有反应,颇有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架势。
苏暖倒了杯温水润嗓子,看见依琳嘴角的伤口,替她疼了一下,然后问了一句:“昨天的安眠药还有么?就那种进口的,给我来两粒。”
苏暖说得随意,就跟要两粒口香糖一样,陆战猛地抬头看向依琳,依琳则是一个眼刀子甩给苏暖。
苏暖皮糙肉厚的耸耸肩飘进自己的客厅,明明被困扰的彻夜难眠,为什么不让对方知道?
如果陆战会心疼,依宝,其实他也不是那么不可饶恕不是吗?
眼看着苏暖走进客房,陆战不等依琳再次下逐客令,就一个飞身把依琳扑倒在沙发上,眼睛危险的眯起:“你吃安眠药?”
“这个问题我有权不会答,陆少,如果我没记错,后天就是开庭的日子,作为对立的当局人,你是不是应该离开这里?”
“依琳,回答我的问题。”陆战不容依琳回避的追问,依琳眸子闪了闪,也不再强撑,如实道:“因为陆少实力雄厚,所以我惶恐不安,需要靠安眠药度日,这样的回答陆少你可还满意?”
依琳反问,陆战一拳打在沙发上,依琳跟着弹了两下,正要说话,唇被死死堵住,越是挣扎,被抱得越紧。
“你这该死的女人,非要逞强到底吗?”陆战气急败坏的质问,他没有遇见过这么强硬的女人,敢堵上一切孤注一掷。
非要逞强到底么?她也不想,可是现实容不得她软弱。
依琳忍不住惨笑:“陆少,你不缺女人,可我……缺男人。”
一个可以让她依靠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