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很纯粹的目光，清澈到不染尘埃，也……疏离到如同陌生人。
然后苏暖听见他哑着嗓子开口：“你好，请问我认识你吗？”
你好，请问我认识你吗？
一如三年前初遇时的场景，他坐在路边抱着狗狗的尸体不放，仰头可怜兮兮的问苏暖。
时光似乎在这一刻倒流，苏暖喉咙堵得难受，那个叫陆舰的男人，真的把所有关于她的痕迹都抹得干干净净。
苏暖，如果这是他做出的选择，是不是该成全他？苏暖在心里这样问自己，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和陆舰，到底该如何收场。
苏暖要感谢这一刻秦慎的陪伴和保护，如果不是因为他在这里，也许苏暖已经不由自主的走进病房。
秦慎没有干预苏暖的回答，只是搂着苏暖肩膀的手更加用力。
和陆舰对视良久，苏暖都没能说出话来。
“你怎么来了？”陆战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苏暖下意识的向后看，陆战就越过她和秦慎走进病房。一看见陆战进来，陆舰的眼睛就亮了两个度。
“哥！……唔，痛。”
陆战大声叫着想要坐起来，牵动伤口，眉头痛得紧紧皱起。
“你……”
苏暖不自觉上前一步，腰被秦慎揽住动弹不得，扭头，秦慎并不赞成她这样的关心自乱。
陆战扶住陆舰小声斥责：“怎么这么不小心，身上的伤是闹着玩的吗？”
“对不起，哥。”陆舰心满意足的抱住陆战的胳膊认错，完全忽略了苏暖和秦慎的存在。苏暖心里发堵，被秦慎带出病房。
“阿暖，你在心疼是吗？”
“是。”
“那你希望他再次依赖你吗？像曾经那样，甚至把你当做唯一的偏执，你能回应他满足他所有的偏执吗？”秦慎没有生气，而是理性的分析。
他问，她能满足陆舰所有的偏执吗？
苏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她做不到，她无法满足陆舰所有的偏执，因为她此生的执念，是这个叫秦慎的男人，不会因为任何人而发生改变。
“如果你不能回应他，那么为什么还要再次插足他的人生？”
苏暖的手陡然失力，因为不能回应，所以就要这样完全退出他的人生。
这样的决定，对陆舰来说也许是好的，可对苏暖来说，实在有些残忍。
在Z市的三年，只有陆舰毫无条件的信任她，不遗余力的维护她，他在苏暖最孤立无援的时候给了苏暖温暖。
他的确偏执如狂，有时候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可怕，可是苏暖并不害怕他，在苏暖心里，陆舰就是个单纯的孩子，苏暖心疼他，不仅仅是因为同情，更因为他在她心里是很特别的存在，高于朋友，近乎亲情。
除了秦慎，苏暖最想守护的人，就是他。
可是现在，因为陆舰忘记了苏暖，所以就要让她止步于陆舰的世界，苏暖没办法不难过。
“秦慎，我做不到。”
做不到不去想这个人的存在，做不到将他当成与自己完全无关的陌生人。
她记得他晚上喜欢睡在她的房间门口，她记得他生气起来会控制不住自己毁掉一切，她记得关于他的很多很多，可是现在，他却把关于她的一切全部抹掉，不让她在进入他的世界。
秦慎把苏暖按进怀里，感受着她无助的哭泣，和从病房出来的陆战对视片刻，陆战率先移开目光离去。
等苏暖控制住眼泪，情绪平复下来，秦慎刚要带苏暖回她的病房，苏暖突然挣开秦慎的手，一脚踹开陆舰的病房门。
“我叫苏暖，你特么怎么可以忘了我？有病你丫就治！凭什么让我配合！”苏暖揪着陆舰的衣领怒吼，陆舰眼底闪过一丝恐惧，然而更多的是茫然，好像不明白眼前这个女人为什么会突然闯进来。
“我叫苏暖，那个被你黏了三年的苏暖，你不是说不管我在哪里你都会找到我吗？现在你特么连认都不认识我了！我把你当弟弟当亲人，你丫凭什么不经过我允许就把我变成了你的陌生人？”
苏暖一句句质问，眼泪不受控制的滑落，陆舰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讷讷的回答：“放开我，我不认识你。”
他的声音并不大，苏暖却知道他生气了，他不喜欢陌生人的触碰，所以，他现在是在抵抗苏暖的靠近。
苏暖最后的希望破灭，她还侥幸的以为陆舰是骗她的，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真的有狗血言情小说里那样的失忆桥段！
可是现在，事实摆在她眼前，她不得不信。
苏暖呆呆的走出病房，神情有些恍惚。
忘了就是忘了，她和陆舰，已经成了陌生人。
在医院住了两天确定苏暖身体没有异样，秦慎就接苏暖回了家，依然是请的薛琳来照顾她，不过因为苏暖孕吐特别厉害，所以发展到后来，不管苏暖想吃什么，一个电话，秦慎会亲自帮她买回来。
虽然苏暖抗议过很多次，都被秦慎无情的驳回。
陆舰出院那天，秦慎很早就载着苏暖等在医院楼下。
陆战看见他们的车，却没有打招呼，直接上楼，隔了一会儿陆舰跟着陆战出来，他穿了一件深灰色V领毛衣，外面套着一件黑色风衣，已经不像刚进医院那么瘦，看上去丰神俊朗。
他走得不快，两只手插在风衣兜里，竖起的衣领挡住脸，只露出一双干净澄澈的眼睛，像小学生一样乖乖的跟在陆战后面。
陆战帮他打开车门，陆舰弯腰进去，然后陆战上车驱车离开，整个过程不过几分钟，苏暖却觉得很漫长，漫长到她用尽一切去铭记一个人，然后将自己与他的世界隔离开来。
他选择的遗忘，她不得不成全。
从此，他的喜怒哀乐与她无关，他的悲欢离合也自有人参与，她只需要安静的做一个旁观者，再无插足的借口和理由。
“秦太太，如果你要为别的男人流眼泪，请下车，我一个小时后再过来接你。”秦慎突然开口说，苏暖抬头从后视镜与秦慎的目光对上。
这个没有幽默细胞的男人，正努力用轻松的方式转移她的注意力。
“秦先生，我在你眼里是个爱哭鬼吗？他有陆家的背景，一定会遇到全心全意喜欢他的人，然后过得很幸福，我为什么要哭。”
苏暖反驳，有些湿润的眼眶被逼了回去，看见苏暖逞强的模样，秦慎转身揉了揉苏暖的脑袋：“笨蛋，不许哭。”
“……”
明明都已经憋回去的眼泪，又被这男人引发了肿么破？
“别看。”苏暖有些窘迫的拍开秦慎的手，然后堂而皇之的为自己找借口：“孕妇就是容易情绪波动不可以吗？”
“可以，我也没说不行。”秦慎低笑着发动车子，心底柔软起来，这后面坐着他的妻子，要和他相伴一生的女人，她的肚子里还孕育着他们共同的生命，明明手里的只是方向盘，却好像拥有了全世界。
车子缓慢而平稳的向前行驶，自从苏暖出院，秦慎就成了苏暖的专用司机，无论苏暖去哪儿，必定要他亲自陪同，所以苏暖除了安心养胎，轻易不敢出门。
车子停下，秦慎率先下车打开车门，苏暖刚准备下车，看见大楼的名字又坐了回去：“到民政局来做什么？秦慎，你该不会想跟我离婚吧？”
苏暖说完还往里缩了缩，怀孕之后，苏暖不仅感觉自己的智商下降了，胆子也变得越来越小了，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会往最坏的情况想。
“出来。”
秦慎摊开手轻声道，声音虽然柔和，却是不容拒绝。
苏暖果断摇头，她才不要！没事上什么民政局，出院第二天这男人就把准生证什么的办了，苏暖想不出为什么还要来民政局。
看见苏暖那一脸宁死不屈的模样，秦慎有些想笑，无奈的弯腰把苏暖抱出来，换来苏暖一通威胁警告。
“秦慎，我肚子里可是你的娃，你要是敢跟我离婚，信不信一尸两命？不对，是三命！我要带着孩子跟你同归于尽！！……”
苏暖的声音很大，引来其他人的侧目，工作人员也摸不准他们两个要做什么，客气的问：“二位，请问你们是要结婚还是离婚？”
“你问他！”苏暖眼泪汪汪的指着秦慎说，大有只要秦慎说出‘离婚’两个字她就去跳护城河的架势。
秦慎笑着在苏暖唇上亲了一口：“我们结婚，我妻子太激动了。”
“……”
说谁激动呢？到底是谁的错？分明就是这个男人故意吓她才对。
不过秦慎那个吻很好的安抚了苏暖，苏暖哼哼两声没有再闹任由秦慎把自己抱进里面，工作人员按照流程让他们填写信息。
苏暖拿起笔正要写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扭头拍了秦慎一下：“我们不是已经领过证了吗？这样不会犯重婚罪？”
工作人员：“……”
这两位是来开玩笑的吗？这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秦慎在宠溺的握住苏暖的手和她一起签下自己的名字，一本正经的说：“那个是我们两个的证，这个是国家发的，受法律保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