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的中秋节,那个女人,就是焦兰蓉派人到店里来,叫我们回去吃饭,爹答应了,说把店关上门就回去。”
白素心娓娓道来。
“爹答应回家吃饭,其实还是为了弟弟,若是没有少卿,爹可能早就休了那个女人了……”
听到这一段,孟岩默然不语,尽管他听何文东说过,说白少卿并非白新元之子,是白焦氏跟外面的男人所生。
但是这也是何文东的一面之词,何文东也没能说出那个人是谁,此事到是一个疙瘩。
不管是说,还是不说,对白素心的打击都太大了,对白少卿也非常残忍。
这势必会影响到一个孩子的将来,甚至会毁掉他的一生,于是孟岩一开始就选择了隐瞒!
将这个秘密隐瞒下去,白少卿就是白新元的儿子,给白家续香火,有什么不可以呢?
至少白少卿姓白,认白新元这个父亲,逢年过节的还给他端饭上香,磕头。
如果真的把白少卿的身份搞清楚了,那白素心和白少卿还能跟现在这样吗?
如果白少卿是白新元之子倒也罢了,若是不是,那对刚刚获得自由的白素心而言,那又是一次巨大的心灵打击。
孟岩真的不忍心这么做,这个秘密就连闻小雨他没有透露,生怕这女人之间说话,一不留神给说出来,那就麻烦了。
但现在看到白素心如此执着,为了父亲死的真相,不惜来求他开棺验尸,自己隐瞒了这个一个秘密,似乎又有些对不起这个可怜的女子。
“我跟爹到了家中,那个女人一改常态,做了一桌的好菜,还有爹最爱的吃扣肉月饼,就这样,我们一家人吃着饭,焦宏还敬了爹三杯酒,客气的叫爹姐夫。”
“当时看来,这是一个很平常的中秋团圆饭,第二天一早,爹跟我起身返回素心斋,当时我看到爹脸色不好,就问:爹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爹只说昨晚受凉了,没什么大事儿,当时我也没有在意,等到了店中,准备干活,和面的时候,爹突然倒地,额头上全是汗水,左手捂着肚子,我赶紧派人去找大夫,大夫过来,诊断后,说爹得了肠痈,这个病十分难治,开了药,说如果能挺过去是造化,挺不过去的话就要准备后事……”
“素心当时吓坏了,赶紧把这个消息通知家里,那个女人和焦宏带着人把爹接了回去,我怕那个女人对爹心怀不轨,也跟着一块儿回去,将店里的事情交给别人,一心一意回家照顾爹的起居饮食,爹服了大夫开的药,病情有些好转,我当时很高兴,但是爹却打算把自己身后的事情预先安排一下,这就是后来的遗嘱事件,爹怕他死后,我受委屈,把素心斋留给了我,然后将白家的宅子和其他产业留给了少卿,并且请了坊正和街坊邻居做了见证,怕日后那个女人反悔。”
“立这样的遗嘱,那白焦氏姐弟就没有反对?”
“她们当然反对了,但我娘是爹明媒正娶的妻子的,虽然娘早逝,可我毕竟是白家的大小姐,还没有出阁,所以,我是有继承权的,而焦兰蓉只是父亲收的妾侍,最多算是填房,就算她生下了一个男丁,也无权干涉爹如何立遗嘱!”白素心道。
“原来如此。”
“遗嘱立下后,爹的病情很快就恶化,过了一天,到第二天晚上就咽气了。”白素心道。
“死亡证明是那个衙门出具的?”
“是坊里直接出的证明,死因写的是病死。”白素心道。
“这之后,你就没有怀疑过?”
“没有,除了中秋节那天晚上,爹病重的这九天内的饮食起居都是我亲手来的,没有假手他人,而且爹也不会吃那个女人做的东西。”白素心道。
“你怀疑是白焦氏下毒?”
“爹的身体很好,怎么突然就病了呢,而且早不病,晚不病,偏偏是在回家吃了那个女人做的饭之后,就病了呢?”
“你不是说,你父亲吃了大夫开的药之后,病情有所好转的吗?”孟岩道,“如果真有人下毒的话,那药不对症之下,病情会越来越严重的。”
“大人,这是当初那个胡大夫给我爹开的药方,您看一下。”白素心掏出一张纸来递给孟岩道。
“这不是当初的那张吧?”望着上面俊秀的字体,一看就知道出自女子之手。
“是,这是素心凭记忆默写的。”
“哦,这张药方你确定没错吗?”孟岩仔细看了一下药方,药方没错,确实是治疗肠痈,但肠痈也要看脉象和人,用药自然要有变化。
“没错,素心可以肯定!”
“药方没错,但对不对症那本官就难说了。”孟岩将药方还了回去说道。
“大人,如果开棺验尸,能否验出我爹的死因?”
“这个本官可不能给你打包票,也许开棺验尸,根本就验不出什么来。”孟岩道。
“不管有什么结果,素心一力承担。”白素心郑重的道。
“开棺验尸,兹事体大,而且本官并非专业的仵作,若是有本官一个人恐难完成?”孟岩道。
“大人的意思是,需要帮手?”
“这个自然,葛通你听说过吗?”
“听说过,他是祖传的仵作,在大理寺供职!”白素心道。
“那是以前,现在葛通已经本官这巡察司的专职法医官了!”孟岩呵呵一笑。
法医官,这可是巡察司头一份,虽然只是八品官儿,可对仵作这个行当来说,那是破天荒的。
仵作那是下等户口,按照大明律,这一类人是没有资格参加科举做官的。
能够给葛通一个八品官了,这是特例了,在大理寺的话,葛通就算做到死也只是个仵作,没有任何品级。
所以,葛通毫不犹豫的从大理寺跳槽过来,来巡察司,当起了专职法医官,还带了三个徒弟。
“只要大人认可,素心这边没有问题。”
“那就好,白姑娘,待本官与葛仵作商议一下,你先回去听信儿吧。”孟岩应了下来。
“那素心就多谢大人了!”白素心盈盈再拜道。
“白姑娘不必多礼,这也是本官分内之事。”孟岩忙道。
“大人,素心告辞了。”
“本官杂务缠身,就不送白姑娘了!”
“启禀大人,杨旦公子求见!”
“杨旦,快快有请!”孟岩从文山中一抬头,急忙吩咐一声。
“杨兄,你怎么有空到小弟这座小庙来?”忙的手舞足蹈的孟岩见到一副悠闲模样的杨旦,忍不住玩笑一声。
“呵呵,我是来拜真佛来了!”
“哈哈,快请,快请,泡茶,泡茶……”孟岩大声叫了一声,总算有衙役听到了,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
“孟老弟,我是来给你送好消息的!”
“真的,老大人答应了?”孟岩一惊,顿时喜出望外,这“素膳坊”要是挂上首辅阁老的亲自题写的招牌,那广告效应有多大,可想而知了。
“爹同意了,但说了,这是看在孟大人你的面子上,只此一次,下不为例。”杨旦嘿嘿一笑。
“嘿嘿,多谢杨兄了。”孟岩道。
“还有一件事!”杨旦面露喜色道。
“可是老爷子准你出仕了?”孟岩眼睛一亮。
“孟老弟,你怎么知道的?”
“这,本官有未卜先知的本事,这一看你眉梢的喜色,就知道主有喜事了。”
“爹是同意愚兄出仕了,但是说现在还不是时候,让愚兄再等等。”
“再等等,老大人这是怕你卷入首辅之争中去。”孟岩道。
“首辅之争,那跟愚兄没有多大关系,再怎么着,这内阁首辅的位置也不会落到愚兄的脑袋上?”
“杨兄是做不了这个首辅,但进内阁做个大学士还是可以的,如果有人许你一个进内阁的机会,你会动心吗?”
“这……”
“你看,杨兄你心动了吧?”孟岩微微一笑。
“到不是心动,愚兄在想自己能否胜任?”杨旦如实回答道。
“以杨兄的才学,区区一个内阁学士,自然是不在话下,可他这是要拉拢你,而你是可以影响到老大人的,从而可以影响到内阁首辅人选。”
“对,孟老弟这么一说,愚兄是茅塞顿开了。”
“杨兄,老大人是在保护你,一旦你身上有了某个人的痕迹,那日后必然很难洗脱,所以,老大人让你等,其实就是等这个首辅的人选尘埃落定,到时候,你再出仕,那么你就不必顾忌这些了。”孟岩解释道。
可怜天下父母心,这杨阁老为了儿子,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孟老弟说的太对了,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呀!”杨旦激动的眉开眼笑道。
孟岩微微一摇头,这杨旦太朴实了,实在不是混官场的料子,就算做官,也只能做一个技术性的官僚,官场上的权力倾轧太多了,你不算计人,人家就不算计你了,尤其你还有一个内阁首辅的老子?
老大人还真有自知之明,看出官场不适合他,可杨旦也是有抱负的,当年他非要他辞去大理寺少卿的官职回家务农,那实在是伤了儿子的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