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宴回去并没有写信告诉堂嫂,但当她站在三叔爷家旧房子门前时,堂嫂惊喜得无以复加。
她奉上一杯热水,坐在她身边,笑逐颜开:“阿宴,你怎么会回来?”
“我想回来看看。”权宴告诉她。
堂嫂出门上班,权宴背上双肩包,踏上回父母家的路。
沿途的建筑物发生了很大的改变,但无论怎么改,这里从头至尾都不是权宴熟悉的故乡。异国风情的建筑物围绕在权宴的周围,高耸的大楼将天空遮挡了一大半。
她记得唐人街的小巷子里,有一家闽南婆婆开的托儿所。
“Miss,h-are-yu-lking-fr?”身后传来年迈的询问声。
权宴僵硬了一下,抓着背包带,动作一再僵滞,最终还是转身——
“我找您。”
年迈的老人架着老花镜,盯着陌生的面孔瞅了一会儿,疑问:“你系边个啊?我唔识你啊。”
“我是Chiuan-Yi。”
“我三岁喺度读过书。”
老人遥远的目光似乎在翻找年迈的记忆相册,但实在想不起来,只能作罢。从上衣口袋里翻出一大串钥匙,“嗱,算你彩数好,呢度即刻就要拆迁喇,好多资料都要报废嘅,畀你睇下啦!”
权宴对这里并没有多大的感情,就算整个拆掉,她也不会觉得惋惜。
“你系几几年嘅学生?”
“大概…五五年,乙未年。”
“啊,在这里。”老人从布满尘埃的架子上拿出一个发黄微微有些虫蛀的档案盒,“C-H-I-U-A-N,C字打头。”
夕阳西下,在堂嫂担忧的目光里,权宴抱着一沓旧纸张回到堂嫂家暂住。
“阿宴,这里晚上很危险的,你不要随便出门。很多人持枪的。”
“堂嫂。”
“嗯?”堂嫂扭头问她:“你吃晚饭了吗?想吃什么?千层面怎么样?或者菠萝派?”
权宴紧紧地抓着手里的旧年资料,用一种近乎哽咽的声音问她:“我小时候,是什么样子?”
堂嫂正在挑选晚餐菜单,并没有留意到她的异常,“什么样子?很可爱啊。长得粉嫩嫩,胖嘟嘟的,招人喜欢。”
“……我是Autisti-Child,对吗。”
她笃定的语气让堂嫂手上的动作僵滞,她讪讪的笑:“阿宴,你不要乱想,你怎么可能是自闭……”
她闭嘴。
“我是自闭症儿童,所以妈妈选修的是儿童心理。我三岁进吴太太的托儿所,我妈陪我读到四岁,因为周围的变化丝毫不能改变我的情绪,所以她边带我边工作。是吗。”
堂嫂沉默,抓着衣襟眉头紧蹙,“但是你现在并没有自闭儿童的症状啊,阿宴,是医生诊断错了。你并不是自闭儿童,而且你很天才,你只是比别人晚几年开口讲话。这并不能说明什么,你只是说话晚而已,而且,而且叔叔和婶婶都很忙,美国的保姆佣金太贵,他们为了省钱才带你去学校的……”
这些都不重要了,权宴一直以来都忘记自己这辈子很小的时候是什么样子。这次回来,拿到吴太太托儿所的记录,还有圣玛丽医院她出生到十八岁的病历,上面已经说的很明白——她自闭过。
在很小的时候,在她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
到底是为什么?
上辈子的事情,她到底遗忘了什么?
是什么原因她会来到这个年代。是什么原因导致她近乎八年没有开口说话,又是什么原因她会忘记上辈子的一些事情?
这些记录,再一次证明,她的记忆有问题。那些梦并不是她的胡乱猜测,很大的可能,是她上辈子的场景再现。
她记得小猴子刚出生的时候,记得他七岁多去学唱戏的事情,记得他十五岁第一次登台演出,而她却因为实习并没有出现的遗憾。
渐渐地,权宴在混乱的记忆中捋出了一条清晰的脉线。
只是她现在还无法证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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