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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梦见上辈子自己上大学的时候，小猴子追在屁股后面问她为什么要学医。



    “你猜。”她笑嘻嘻的拽着小猴子的脸蛋往两边扯。



    小猴子皱眉，揉着自己的脸颊，“为了披上白大褂做一个治病救人的白衣天使？”



    她给了他两个大大的白眼，“你当老娘有多高尚呢？除非老子灵魂升华到无可救药的地步，才能长得出你这么纯洁无暇的高尚情操。”



    小猴子撇嘴，“那你到底为什么选择去学医？还要跟……打交道，你不怕啊？”



    “你咋这么胆小呢？人没了之后就是一团失去动力支撑的死肉，你真当他们会诈尸啊？”



    “噫，你真不像女人。”



    “废话！老子还是一纯洁少女呢！”



    ……



    权宴想了想，自己当时大概真的没有告诉小猴子，她到底为什么学医。



    其实高考完了之后，权宴几乎每晚都在做同一个梦。



    梦见爸爸妈妈小猴子不见了，有人告诉她，他们死了。权宴每每都被惊醒，她觉得特别可怕。梦里没有家人的她，只身前往千里之外的某所大学报到。而‘死去’的他们，一直以‘梦’的形式，告诉她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以一种飘渺的形态，陪伴她到生命的结束。



    特别的悲凉，特别的孤独，特别的死寂。



    她无法接受形单影只的自己。



    于是她想学些有用的东西，保证家人的健康，希望父母还有小猴子能陪伴她终老。



    结果入了这行才知道，你学医专医，但并不一定能救得了你亲人的命。



    还记得课堂上她给学生们出的那道题吗？



    假如你的亲人跟一个陌生人同时出事，恰好你跟你们科室的另一个同事都空台，你选择救谁？



    无论是重伤几度，权宴都会选择站陌生人那台手术。



    因为到了那种时候，你一个人都救不了。



    面对重伤的亲人，大多数人不会保持冷静和思路清晰。你会慌张，手也会抖，脑袋空白，一切专业知识都化成狗屁。



    同样的，陌生人你也救不了。到那时候你的脑子里全是自己亲人的安危，会失神，会焦躁，一不留神，手上又是一条鲜活的生命。



    所以到了那个时候，医院科室都会作出适当的安排，院里有家属出事的医生，一般会以避嫌的名头‘被’休息。



    之所以这样做，一是为了安抚医生的情绪，而是为了病患的生命负责。



    而学医为医唯一能给你家人带来的方便，仅是在你救了许多人的性命安危之后，别人尊你敬你，而在你家人病急之时，先救他们一命。



    其他的，什么也没有。



    当代有新的三不孝出炉——学医、考研、当警察。



    而受现代教育进步的影响，你想跟台观摩手术学习技术，必须得是研究生学历。三不孝占了俩，所以权宴当初学医时，她妈是给尽了她白眼。



    小猴子那时候还很小，因为忙，一年里没有几天的相处时间。小猴子每次打电话给她，第一句话就是问：“姐姐你什么时候来看我啊？”



    权宴在电话这头哑口无言，室友看她眼圈通红，听她声音哽咽，也都是默默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谁都一样。



    早上五六点钟就要爬起来查病房，除了中午吃饭的时候，一天基本上就没有脚离开地面的时候。晚上不是排夜班，就是回宿舍给老板打零工赚学分。基本上每天如果能有五个小时的休息时间，都算是老天保佑。一群人就得烧香拜佛，五伏六拜。



    她爸她妈一得空就拎着饭桶来看她，她妈还庆幸：“得亏你在咱家这边上大学，实习也没跑外边去。你要真是跑远了，我们俩这把老骨头还真去不了。”



    每当那时候，权宴都会低着头默默的往嘴里塞着索然无味的米饭。



    她爸走之前跟她说，他说：“宝宝，咱不是学了这行，就非得干这行的。你们医院的这些医生啊，女生开刀的真没有几个。我可是听说了，尤其外科，站手术台的女医生少之又少。这行太累了，还是留给体力好的男生去做吧。”



    她妈还说：“以前你弟弟不在家，有你在，我跟你爸还好过点。怎么孩子越大越大，你们就都走远了呢。”



    但是她妈自己纠结了一下，又说：“但是宝宝，你长大了，爸爸妈妈也不会干涉你的决定。你选择这条路，总有自己的理由。咱老古人不是说了嘛，既然做了医生，就得秉承着‘普救天下含灵之苦’这个志向，你得担得起治病救人于病痛的这个责任。”



    权宴对医生这个职业的看法可能跟常人不一样，她摆了自己的私心在前，唯有自己家人生命安全得以保障，她才能去顾忌患者的身心健康。



    不想让他们觉得沉重的话题被权宴一带而过。



    晚上不忙，躺在宿舍休息时，权宴也仔细想过自己内心信仰的问题。



    她平生既不唯物，也不唯心。唯一执着的，就是自己家人的安危。要真让她把病患放在她心中天平的倾重端，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前提必须建立在家人安然无恙的条件下。



    绕来绕去，权宴还是没把自己绕出这个煎熬的怪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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