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卓葳的狠,不仅是对手下,纵是亲生的孩儿也一样。或许是因为对康弘康泽寄以厚望,那更显得越发的严厉,以至于白衍听起来都觉得太过了。
康弘收到明卓葳的信是,勾勒了一抹冷笑,这是危机,又何尝不是机会,一次让他能够强大起来的机会。
千家人很快地搬了出去,没有了金氏的纠缠,千惜的日子变得有些平静,原以为明卓葳随口说了进山的话,千家人出了事儿,千惜也都放下了。
可才过几日,明卓葳却让人专门送来了骑射服,“过两日我们进山。”
千惜盯着那衣裳,明卓葳道:“可有什么要备下的物甚?”
此时千惜才真确定,明卓葳是来真的,许久没有放松进山好好看看了,千惜脸上难掩笑意。
秋风轻拂,漫山遍野都是一片金灿灿的,一派丰收的景象。一路行至,可闻收获的百姓那喜悦的歌声。
明卓葳带着千惜共骑在马背上,千惜眉宇间都是掩盖不住的欢喜,雪白的肌肤打在她的脸上,唇间,似是打了上好的胭脂,那么美丽,醉人心弦。
一直都清楚长开了的千惜很美,明卓葳回想着初见面时千惜的模样,却发现过于模糊,他记着千惜的,都是这张美丽的脸上那永远抹不去的坚韧神情。
千惜突然让明卓葳停下了,明卓葳莫明,千惜却已经翻身下马,跑了过去到那一片花中,摘了其中的一束,这才小跑了回来,“这花汁的味道甚是甘甜,以前在大连也有。”
说着千惜已经摘下了一朵花瓣放入口中,熟悉的甘甜蔓延了口舌,千惜抬头看了明卓葳,这才发觉明卓葳的神情并不好,千惜的笑意有些敛去,她是一时得意忘形了,都要忘了这个男人并不是一个愿意包容旁人的人,尤其像这般入不得场面的东西。
千惜的手一紧,突然觉得这一回随明卓葳出来并没有想像中的那么好。可明卓葳却又突然下马了,竟然摘了一片放入口中,很是严肃地道:“味道很好。”
脸色虽然不好,总归并没有不喜,可千惜却依然拿不准明卓葳究竟是何心绪。不由心中一叹,这样费尽心思要去猜度一个人的心思,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以前的日子很苦吗?”明卓葳突然地一问,千惜更觉得诧异,明卓葳从来没有问过关于她的事儿,这也是千惜一直以为明卓葳不过是与她互惠互利,他给她庇护,千惜帮他做到他要她做的事儿。
“恨过千家的人吗?”明卓葳又继续地问。他从来没有动过心思去了解千惜以前的种种,他只觉得,这一辈子从千惜嫁给他的那一刻起,千惜的过去便已是过去,未来的一切,都将由他给予。可千惜对于过去的一切却表现得十分的怀念,一束不知明的花儿,并没有糖水那样美味的花汁,却让千惜露出了笑容。
千惜越发不知如何回答明卓葳这两个问题,她看着明卓葳深邃不可见底的双眸,突然有种告诉明卓葳她所想的,所盼的冲动。“以前的日子,要许多人看来很苦,阿爹摔断了腿,娘病倒在床,那个时候村里的人都以为我们家的人都活不下去了。有牙婆来问过阿爹,想要将我卖出去的,村里的人都知道我是阿爹捡来养的孩子,卖了我,能拿个几两银子,或许能撑着让阿槐阿柏活下去。可在这样的时候,阿爹和娘都咬紧了牙没有松口,老爷能想像我当时是什么样的心情吗?”
千惜要的其实并不是明卓葳的回答,而是只是那样的一问,又缓缓地说起,“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赵家在最难的时候都没有放弃我,那再苦的日子又有什么苦的呢。所以我学着开始打猎,学着支撑着整个家。刚开始的时候太小,又没有人教过我,我只能靠着自己摸索,挖陷阱,连支箭都没有,后来还是阿爹瞧我下定了决心要养家,这才口授开始教导我,慢慢的,日子虽然难,家里要吃要穿,还有爹娘的药钱,我那时候连做梦都想着怎么挣银子。”
明卓葳的心,像是被人捉在手里紧紧地拽着。“在千家和老爷寻到我之前,家里的情况已经好转了,爹的伤好了能站起来了,我也有了力气,打起猎来比以往容易的许多,我还想着再过一个年就把家里的屋子推了重建,再送小宝进书院好好读书。老爷问我恨不恨千家人,千家对我,不过是生我一场,更多的是陌生人,只要他们不寻我的麻烦,我并不想与他们有任何的纠葛。”
明卓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儿,他没有千惜大度,更没有千惜的豁达,可是,却为千惜所动容,这个女人啊,不管是在什么样的环境,都是这个模样,真诚,豁达。所以前世的千惜没有了他,依然过得很好,也成功地将两个孩儿教导成材,只是两个孩儿却不似她,而是像他,睚眦必报。
明卓葳伸出手摸摸千惜的脸,“你这样很好!”
“老爷高看了妾身,你瞧千家若是对妾身动手了,妾身不是也狠狠地还回去了吗?”千惜从不以为自己是没有爪子的,不过是没有到时候,她不愿意过早地曝露出来。不过明卓葳再清楚不过她做过的事儿,说她小心眼也好,别有所指也罢,她并不想让明卓葳以为得她有多善良,多好。
“原该如此。”明卓葳就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人,千惜做的那些在他看来,确实是什么都不算。“你能在那样的情况下想出那样的法子已是不错。”
彼时千惜算计千辉时,他并不在京中,千惜并无可依之势,又无可用之人,借着京中缺粮,以德帝之势,狠狠地示弱打了千辉一记闷棍,千辉吃了那么大的亏也只以为一切都是巧合,更可见千惜用计之精妙。
千惜腼腆似地一笑,她原以为会神不知鬼不觉的,又岂料明卓葳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千惜也是在想,是不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明卓葳便想着借用她的本事儿而安定他的内宅,以促成他的大事儿?
这一些疑问,千惜是无从问起,也不敢问。“走!”
明卓葳揽腰将千惜抱起上面,策马而去,握住千惜的手道:“让我看看你的箭术如何。”
也罢,无论明卓葳究竟想要她做什么,此时此刻至少明卓葳并不会想让她的性命,将来的事儿,谁又能说得准呢,人生且行且看,何必想得太多。
是以一连几日,千惜与明卓葳在山中盘旋,两人射来的猎物,千惜会做出各种美味,明卓葳吃得也十分欢喜,再加上也带了些干粮,吃用并不操心。
似是放纵,明卓葳有时兴起便会不管不顾,以天为被,地为床,哄着千惜任他作为。到了后头,千惜多是在昏睡,可丛林中危机四伏,千惜不得不劝着明卓葳,哪想明卓葳却自傲之极,“这山中虽是初次带你出来,往日我却常有行走,别怕。”
“再给我生个孩儿,像阿回一样的孩儿。”昏暗的山洞中,只有一堆火光,明卓葳将千惜抱在怀里,喃喃而语,千惜一下子惊醒,“阿弘阿泽像老爷这般的,不好吗?”
“阿弘与我太像了,孩儿还是如阿回一般,性情似你。”明卓葳轻声地说,手往千惜的衣里探去,千惜连忙捉住明卓葳的手,“别,还有些痛。”
明卓葳一听皱起了眉,他还记得初时的欢喜,千惜的身子僵硬得厉害,这些年磨合下来,总算也让千惜起了欢愉,只是千惜那处娇嫩得很,不管他如何轻柔,总是伤得千惜甚重,每每都需擦药。
想到严婆隐晦地提过应该找个懂得药理的嬷嬷为千惜调养,明卓葳眼睛有些发亮。
“你睡,不闹你。”明卓葳最是收放,抱紧了千惜,山中的夜晚带着浓浓的凉意,外头的风声宛如一支支利箭射出,很是吓人。千惜其实刚刚已经被明卓葳那一句话给惊醒,阿弘和阿泽,阿弘对明卓葳或是防备疏离着,可阿泽却是一直都喜欢明卓葳的,但是,明卓葳却对他们表现得十分的防备,往日她总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罢了,明卓葳这一句话,却让千惜确定了。
同样的,这会儿千惜更是想到康弘戴上佛珠后一夜醒来的异状,明卓葳曾经有过的那一生,莫不是明卓葳和阿弘阿泽之间有什么生死相争的情况,所以明卓葳既喜于康弘康泽的聪慧,同样也戒备着他们。
那么,明卓葳一再想让她生下其他的孩儿,会不会,会不会明卓葳对他们两个起了杀心?
不,千惜只这一想又连忙的否决了,不会的,不会的,明卓葳不会这般的狠,虎毒尚不食子,更何况是人。可是,可是明卓葳连亲生弟弟都能杀了,又有什么不可能的?
心中天人交战,千惜存得更多的是不安的念头。
“睡不着吗?”明卓葳的声音从头顶冒起,突然轻轻地一叹,“原想家中琐事众多,带你来山中放松放松,我与你从不曾如此亲近过,只有我们两个,便是我有些失控了。”
明卓葳从来不是一个愿意掩盖自身欲望的人,前世他有过很多的女人,********,其中太多的人他或许都不记得。女人太多,勾心斗角拖他后腿的人也太多。而这一辈子,他只有千惜一个。他能忍,善忍,到如今也变成了习惯,千惜,他并不想放手或让别人取代,这个念头越发的强烈。
“老爷不喜欢阿弘和阿泽吗?”终归是按捺不住,千惜试探地一问,明卓葳被问得有些措手不及,低头瞧了千惜,“为什么这么问呢?”
千惜咬了咬唇,做出一幅艰难的模样,“老爷刚刚不是说,想让以后的孩儿都像阿回。”
明卓葳愿以为千惜发现了什么,此时听到这一句,蹭了蹭千惜的头顶,“不管是阿弘阿泽还是阿回,都是我们的孩儿,我都会喜欢他们。只是阿弘是长子,将来我的一切都是会他的,孩儿们万不可都似阿弘,若不然将来岂非要相互争斗。”
这样的理由原是理所当然,可千惜知道,这并不是真正的原因。明卓葳并没有说实话。不过,千惜也算是得到了一粒定心丸,明卓葳并没有让康弘他们兄弟相残之意,对于阿弘,也没有弃之不顾的念头。得到了这两个信息,千惜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儿。
“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万不能自相残杀,让人渔翁得利,你教得他们很好,让阿回敬爱阿弘和阿泽,也让阿弘阿泽爱护幼弟。爱护而不纵容,但凡有错,自是各人承担。”明卓葳对于千惜对孩儿们的教育给予了肯定,“正因如此,我更想让阿弘多几个帮手。”
大掌覆在千惜的小腹,明卓葳道:“你身子好了,便该多生几个孩儿,多子多孙,子嗣延绵。”
千惜一直都觉得,孩儿生下来了更需要精心的呵护,如同康弘康泽那般,哪怕幼时明卓葳不在京中,她却从来不会让他们觉得孤单。康回比他们的哥哥要幸运,他出生是明卓葳千盼万盼的,自小在明卓葳的宠爱中长大,更不消说还有康弘康泽疼着他。
可康回并没有因此而长成小霸王,倒是比起康泽来,而显得温和,除了喜欢金子,见了金子不挪脚,康回总一个很好的孩儿。
如果由千惜说了算,千惜并没有再想生孩子的意愿,可这样的事儿,有过一次了,再有第二次,千惜都不清楚明卓葳会不会杀了她。所以,千惜连说一个不字的余地都没有。连一丝的意思都不能流露出来,只怕明卓葳有所察觉。
“这一个孩儿,便取名康达,达者,通显,显贵。”明卓葳说到这个名字时,眼睛闪得惊人,千惜听得一清二楚,着重的在于,显贵。苦涩地一笑,她的前途是越发地渺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