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下那一句,明卓葳带着千惜离开了莫氏的院子,无论莫氏如何砸了满院子的东西,明卓葳却连看都没看她一眼。送了千惜回了院子,明卓葳按下千惜,“好好歇着,我去找父亲。”
他不惧于莫氏,但并不想千惜为此而受明崇的记挂,那么有些事,他该亲自去寻明崇说个清楚,相信以明崇的聪明,他会知道如何地安抚住莫氏,让莫氏莫要用那诸多的手段,为明家多添烦扰。
与明崇见面,明崇扬手阻止他开口,反倒先道:“你娘做的事儿我都知道了,我现在只问你一句,千氏,你可是真当舍不得?”
“父亲,你可知我最看重千氏的是什么?”明卓葳反问着明崇,明崇示意他坐下,明卓葳捋了袍子坐在明崇的对面,明崇道:“难道千氏还能比得上那许多的世家贵女?”
明卓葳道:“儿却以为千氏之能,非那诸多世家女可比。父亲同意母亲的提议,废了千氏,不过是因为儿另娶世家之女,可得世家之支持,父亲以为,那是长远之计,父亲莫忘了,我们明家是如何有今日的。”
提到这一点,明崇一时噤声了,“世家自前朝便已为大患,父亲想我娶了世家之人,便可得那世家之支持,可以世家之性情,若非嫁予我能得那天大的好处,他们岂肯?互惠互利,枕边之人诸多算计,上官氏之事儿,可一可二,亦可再三。而且,父亲觉得如今的明家,还须旁人锦上添花吗?”
明卓葳即将成为名正言顺的皇帝,明家再没有往上的可能,往后该想的是如何稳定江山,让他们明家能够千秋万代,永享此尊。“元朝之苦,我绝不会再让世家有那样的能力重蹈覆辙,明家的江山,绝不会再受制于人。而欲与世家抗衡,自当提拔寒门之子弟。寒门子弟亦为名利所动,前朝之科举,俱被世家所垄断,虽以科举为选拔,盖因元帝软弱,真正能崭露头角的少之又少。”
“我既要借寒门子弟之手,削弱世家之功,千氏虽有世家之名,却无世家之实,而她这些年来从事农事,颇有成效,父亲以为,除了千氏比让千氏活着,哪个于明家更好?”明卓葳说到了这份儿上,明崇又哪里想不明白的,明家能有今日,明崇心中的欢喜自是无法言语的,他想让千惜死,亦只想让明家更好,那么,如果千氏活着对明家更有益,他当然的会让千惜好好地活着。
“你既然另有打算,往后我自会约束你娘,绝不会再让她动千氏。”
“我与父亲所言……”明卓葳顺着问,明崇道:“如此大事儿,出你之口,入我之耳,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的,你母亲也同样不会知晓半点。”
莫氏啊,亦是出身世家,若是知晓明卓葳要将世家分而解之,哪怕她已为明家妇多年,却都要忍不住帮着自家娘家的呢。明崇是断不会让任何人坏了明卓葳的好事。
明崇既已言明,明卓葳自然没有什么不放心的,明卓葳太了解明崇了,这么一个男人心里眼里只有权势,谁能让明家站得更高走得更远,他自然就会听谁的。如果明卓葳有一天毁了明家,第一个动手杀他的,绝对会是明崇。明卓葳想着冷冷地一笑,明家,何其可悲。
“夫人,陛下怎么会在屋里?”严婆与桑婆心惊肉跳地迎着明卓葳离开后,好半响才进屋,拿不定的询问。千惜声音略显得嘶哑地道:“给我倒杯水。”
桑婆连忙动手,倒了水递到千惜的手掌,千惜一饮而尽,又再让桑婆续上,连着喝下了四五杯,这才停下,严婆跟桑婆的心都要跳出来了,紧盯着千惜,千惜缓缓的开口道:“我们太夫人这一招可是又狠又准,若不是我心生警惕,现下是什么下场只怕说不准了。”
明卓葳那样的男人,骄傲自满,岂能容忍千惜心中没有他?想当初她生下康弘康泽不久,他们前去踏青,千家女欲对明卓葳投怀送抱,千惜不过道了一句,他想要什么样的女人自要去,与她无干,落得的下场是险被夺子,若不是她及时服软,康弘与康泽断不会在她眼前长大。
是以哪怕如今的明卓葳表现得深情,视她为挚爱的模样,可千惜却是不相信的。男人的真心,尤其是像明卓葳这样一个男人的真心,太廉价了,千惜只是听着,从来不记在心里,当然也不会去赌。
“太夫人……”严婆一时猜不出来莫氏用了什么招儿,连千惜都赞叹一声。千惜低声与她们说着,严婆与桑婆亦是听得一阵心惊肉跳,当然亦万分的庆幸,若不是,若不是千惜警惕,莫氏这一招,着实能让千惜万劫不复啊!
“夫人,往后太夫人处,我们还须得多加防范!”严婆心有余悸地说,千惜目光变得幽深,“往后,不必我们防着了,陛下,老太爷,自会防着她再有动作的。”
哪怕明卓葳未必见得对她有多少的真心,但千惜如今还是有些用处的,明卓葳既要对付世家,自然得要提拔能对付世家的人来。而这些人,再没有那寒窗苦读十年,只为金榜提名的寒门子弟更合适的。这样的套路,学过历史的人都会知道,唐朝时的唐太宗李世民,不正是如此作为的吗?
明卓葳这样一个已经活过一辈子的人精,这样的法子,想是已经不知在他脑中盘旋了多少年。而她千惜呢,现下存在的意义啊,便是对寒门子弟的标榜,如白衍,如何浩,他们为何会支持着千惜为后,正是因为,他们需要一个出头的时机,也需要明卓葳透露出这样的信息。
至于千惜的优势在于,在许多人尚未明白明卓葳有那削弱世家之意,或许,会灭了哪一个世家之前,千惜因着前世的经历,看得比别人明白,当然也都会让康弘康泽全力地配合着明卓葳。
其实,千惜手上的牌,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渐渐变好,只要她继续的打下去,总有一天,肯定能赢。
莫氏的阴谋,由此而落定,明卓葳的登基大典与千惜的封后大典同时举动,厚重的皇冠凤袍同时穿在明卓葳与千惜的身上,千惜看不到明卓葳的模样,明卓葳却能清楚地看到千惜雍容华贵的模样。
明卓葳掠起额前的珠帘,亲手将那一支凤簪插入千惜的发间,“你是我的皇后。”
“谢陛下!”千惜真心实意地一拜,不管明卓葳究竟是为什么要立她为后,她是真的感谢他,谢谢他救了她,谢谢她让她光明正大地在这世上活着,谢谢她,没有让她的孩儿落入那尴尬的境地……
“请陛下与皇后娘娘起驾!”礼正轻声地提醒,明卓葳牵过千惜的手,千惜这些日子虽因失明而不曾练习礼仪,可亦曾听女官说起禁忌,察觉明卓葳的意图,连忙挣扎道:“陛下,与礼不合。”
明卓葳并没有由着她挣扎,而是轻问道:“你我是谨守死礼之人吗?”
如此另有所指,千惜无法反驳,明卓葳满意千惜的沉默,甚至未待千惜反应,竟变腰将千惜抱起,千惜吓了一跳,险些要失声叫了出来,礼正提醒地唤道:“陛下!”
明卓葳连个眼神都吝啬给他,就这样抱着千惜一步一步地走向车驾,千惜唤了一声陛下,明卓葳道:“我欠了你的婚礼,今日用这封后大典补偿你,往后,如你所言,我们夫妻荣辱与共,生死不弃。”
如此情话,若是一旁的人闻之却是要为之动容,饶是千惜一时间亦是百感交杂,若是当初一开始时,明卓葳便如此的对待她,想是千惜总是会忍不住将那一颗心落在明卓葳的身上的吧。
可是啊,当初那个还怀着些许梦幻与天真的千惜,却是被明卓葳亲自给磨硬了心,磨成了一颗铁石心肠。明卓葳让她见到了一个无情的男人究竟能将自己甚至于身边的所有人都利用到什么地步,同样的,也可以为了权势地位,舍弃多少的人。
****于这个男人,不过是在功成名就后,想要用来调节日子的东西,却不是必须品。他亦无法保证自己,是否在一年,两年,三年之后,他还会记得此时此刻他的心情。可是,千惜此时依然还是感谢明卓葳的,至少这一刻的明卓葳是有着一份真心的。
明卓葳就这样抱着千惜,从明府往皇宫去,一步一步登上那太庙,祭告天地,大肃朝自此开始,明卓葳自称威帝,这一年,明卓葳三十九岁,千惜三十三岁,康弘康泽十七岁,康回十岁,康诺一岁半。
登基之后,即千惜封后大风,明卓葳为此而赦天下,开仓放粮,救百姓之苦,发放粮种,鼓励百姓耕织,促百姓和睦。而后大封功臣诸亲,均是论功行赏,康弘康泽兄弟均被封王,一为泰王,一个瑞王。至于赵槐赵柏兄弟,除赵小宝被加官一阶,其他二人不过得了良田与金银,并无头爵位。
这般着实让关注赵家的诸人都松了一口气,生怕明卓葳爱屋及乌,未免太过了。
末了,明卓葳下了第三道旨意,是为明年春开恩科,所有举子无论身份家世,均可往各处府衙报名,而后由各处统一护送进京,一应银两费用,皆由明卓葳私库所拨。
此消息一出,瞬间炸了锅了,康弘也是想不到明卓葳竟然如此心急,这才刚登基竟然就出手了,世家之人反对得尤其猛烈,须知此事与他们世家息息相关,一个不慎的,却是要将他们世家在朝中的根基连根拔起。
“诸位如此不愿,莫不是想要阻拦朕选拔有用之人,各位想学朕?”明卓葳如此直问,直让那些原还义愤填膺的诸人似是被浇了一盆冷水,瞬间清醒了过来,连称不敢,当然不忘表忠心。
其实在历经这么一场战乱之后,世家受损极大,明卓葳每攻战一座城池,当然不忘借机收拾剥夺世家的金银粮食,为的就是要让世家并无后盾,那么,他们想要反他,也得好好地想想,究竟有没有必胜之把握。
明卓葳道:“朕登基而开恩科,是为天下百姓择贤良有才之人,为百姓谋福祉,想是诸位亦同朕之心。”
这能答不一样吗?一番连连地称是,显然恩科之事,无人能拦了,“陛下,但不知此事,由何人来办?”白衍出列,问出重点。明卓葳如此之态度,显然表明了对人才的需求,可是,这件事儿并非一般人能做,一个弄不好的,却是要打明卓葳的脸的。
“此事由泰王瑞王去办。”明卓葳当然不会毫无准备地跟人叫板,这件事儿,再没有比明康弘与明康泽合适的人,一文一武,一谋一打,双拳合并,自是无人能敌。
“是!”不管是康弘还是康泽都毫不犹豫地出声答应了,这是明卓葳登基之后想做的第一件事儿,明卓葳交给他们来做,自是对他们信任有加,那么无论如何,他们都必须把这件事儿办好。
“臣想协助两位王爷,还请陛下恩准。”白衍是自动请缨,这件事儿可是大好的事儿啊,若是办妥了,即为大肃的第一件大事儿,往后可是惠及子孙的,若不在其中出一份力,他岂非白活了这一世。白衍是磨拳擦掌的准备大干一场。
明卓葳扫了他一眼,张口道:“准了!”
“谢陛下!”白衍立刻谢恩。此事难办,但办好之后的功劳之大,也是明卓葳会选择让康弘与康泽来办的原因,康弘与康泽的手段了得不错,真正有心去办好了,白衍撩看了这两兄弟,陛下也该是想着寻个机会的明立太子,如此方好把那些存着旁门左道之心的人,死心了。
明卓葳肯让他分一份功劳,白衍却是想着都要欢喜,也更打定了主意,定将事情办得妥妥当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