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百草堂最近的一座小镇里，猴子和平时一样向一条卖吃食的巷子里去。



    他今天有事，在山上耽搁了不少时间，晚了很多，步子有些赶。



    街边卖包子的小贩看见猴子，不等猴子走近，忙捧着一笼包子上前，一脸敬畏讨好的神色。



    “猴爷，小的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今天都卖得差不多了，就剩下这些，您赏光，看着点拿。”



    猴子看了他一眼，意思是你小子懂事。小贩点头哈弯地陪笑着。猴子随便抓了几个，用油纸包好，又匆匆忙忙地走了。



    小饭踮着脚，看猴子走远了，提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松了口气道：“总算送走这瘟神。”



    “咱们有啥办法哩？打又打不死，撵又撵不走的。”



    前两年，他们几家摊贩凑钱，请了个道士，仙风道骨的，桃木剑、七星钉、罗盘、黄符、朱砂……装备齐全。



    他找上了那只猴子，先是高深莫测地作了一番法，结果猴子没半点反应。道士面子上过不去，提着剑上去就是一阵狂砍。剑光哗啦啦地连成一片，结果猴子还是站着不动。



    道士实在是累了砍不动后，猴子的衣服被砍成破布条条，但是他身上连根毛都没掉。



    后来倒是让镇里的程家裁缝吃了个哑巴亏。



    几个卖吃食的贩子不死心，又去一个名门大观里请了一个老道士。这个老道士是有真本事的，他们亲眼见过老道士腾云履水。



    结果老道士看了那猴子的面相，二话不说，竟吓得连夜逃走了。



    从那以后，他们就知道猴子不好惹，就熄了赶走他的心思。



    “好在每天就要点吃食，咱们忍忍就算了。”



    附近一个点心铺的老板安慰道。到现在，他还有些心疼当初请两个道士的银钱。那些个钱，够打发猴子好几年了。



    “忍忍忍，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小贩气得直跺脚，举起笼屉往地上砸。



    点心铺老板反问道：“难道天天还能跟一个猴子卯着，生意不做？”



    猴子没做什么大恶事祸害乡里，他们只道猴子只是个皮粗肉厚，也没人往“妖”上面想。在人们的潜意识里，妖都是青面獠牙，吃人不吐骨头的怪物。



    小贩哭丧着脸，最后也没舍得把笼屉扔地上，上面还有好几个大肉包子哩！



    他垂头丧气地走向自己摊位，小声埋怨道：“拿你家点心的时侯，怎么没见你这么说。”



    ……



    “啦啦啦……啦啦啦……”



    烟小舞走在山下的小路上，一蹦一跳地哼着歌。



    她的眸子像一条细细的线，眉眼里藏着和煦的笑容，就像春日的阳光，午后的微风。



    一眼望过去，你会觉得很舒服。



    老人坐在山脚下的石头上，手上抓着拐杖，正望着远处的晚霞。



    烟小舞扶着背上的药篓，小跑到老人面前，双手交叉在背后，脑袋轻轻地朝前一点，微笑着打招呼道：“老爷爷。”



    老人的目光稍稍往下移了点，看见小舞，面容枯朽的脸上罕见露出一抹笑容。



    “是小舞啊！怎么有空来瞧我这个老头子？”



    “我刚刚采药从山上下来，老爷爷你看。”



    烟小舞背过身，把她装满药草的竹篓给老人看。



    老人的笑容收敛起来，浑浊的瞳孔里透露着忧虑。



    “小舞啊，你怎么又上山了？这山上有老虎，你一个姑娘家，要是遇上了可怎么办？”



    “您别担心，山上没有……啊呀，天快黑，老爷爷我要走了，明明我去您家给您看腿，记得给我开门。”



    烟小舞一边跑着一边对老人挥手告别。



    “小舞啊，你还小，给人看病等长大了再说吧？万一给看出什么岔子来，反到不好交待了。”



    老人担忧地叫道。



    “放心吧，老爷爷，小舞医术很厉害的，而且小舞开的药，自己都尝过的。”



    烟小舞边跑边说道，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远，有些模糊不清。



    老人唉了一声，能让小舞看病的，也只有他们这些实在请不起医生的穷苦人了。



    权当是，给小舞积累点……行医经验吧。



    ……



    远远地，一道黑色的影子贮立在百草堂院前。



    “啊！”



    烟小舞惊叹了一声，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物，然后郑重地深吸了一口气，狂奔着冲向那道黑影，以至于背后药篓里的药草颠簸出来了都顾不得了。



    不出意外地，气喘吁吁的烟小舞扶着膝站在门口时，那影子却早已消失了。



    烟小舞把门槛前的纸包捡起来，打开，几个包子入目而现，尚还温着。



    烟小舞有点不开心地撇撇嘴，仰起头，大喊道：“我才吃不了这么多，会胖的！”



    不是胖了不漂亮的问题，胖了食量会变大，就要吃更多。



    烟小舞大抵是知道风雨无阻，每天偷偷放在门前吃食是从哪来的。



    就是附近的村子、镇子上的人家，谁敢把自家小孩养胖，养不起不说，养胖了说不准就被妖怪叼走了，听说妖怪就爱吃有肉的小孩。



    还是瘦些好，好养活，还安全。



    发泄一通的烟小舞似乎舒服很多，她拿起一个包子刁在嘴上，然后进屋，关好门，又搬了一个凳子横在门后面。



    猴子躺在茅草屋顶上，擦了擦额头流下的冷汗，然后蹑手蹑脚地下来，趁着天黑溜出了百草堂。



    夜，繁星满天，月如潮水。



    但谁也没有注意到，门缝中，那双仿佛比星辰还要璨璨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