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希明走了,连着将不愿意走的易棋也拖走了。
苏瑜打了瓶开水到病房,给许景行倒了一杯,放在一边凉着。
“苏瑜,谢谢!”许景行看着正拿着他的脏衣服去洗的苏瑜,开口说道。
苏瑜手一顿,有些尴尬,“学长不用这么说,你养好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许景行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我的身体,还能好?”
“心态很重要,有不少人不就是因为心情开朗,癌症好了吗?”苏瑜劝说着。
许景行低下头,双手手指动了动,低声呢喃着:“也许吧……”
苏瑜没有再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她无法和许景行谈论生死,她没有这样的境界。
不知道如何安慰他,她只能就着洗衣服的借口,逃离他的目光。
原本她以为,就算自己会难受,但是自己可以承受。现在她发现,她错了,她还是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坚强。
许景行开始接受各种治疗,每天吃的药,比吃的饭还多。头发开始慢慢掉、衣服上到处都是他的头发。易棋时不时躲着哭,苏瑜心里也越来越难受。只要易棋不在,许景行睡了,她就会悄悄地将头发都清理了。
许景行睡着的时间变得越来越多了,一天大部分时间都在睡眠中度过。
陆希明一日三餐往医院送,刚开始许景行还能吃一些,只是越到后来,他吃得越少,而且一吃就吐。所以每每吃饭时,陆希明都会将易棋拉出病房。
苏瑜看着日渐消瘦的许景行,心里的酸涩再也忍不住,终于在某个傍晚爆发了。那是晚餐时间,照样是苏瑜在床前照顾许景行吃饭。
吃了几口,许景行便推开保温盒,上身歪到床外,哗啦啦全吐了。
苏瑜低着头,端了杯水帮许景行漱了口,将呕吐物扫干净后,接着倒垃圾的借口,冲出了病房,躲在厕所里大哭了一场。
她无法想象,许景行到底承受着怎样的痛苦。
她无法相信,那个当年的天之骄子,如今竟然如此无力地躺在病床上。
哭过之后,整理好自己,这才笑着走进病房,问许景行有没有感觉好点。许景行同样笑着回答,好多了。
晚上,照样是苏瑜照顾他。苏瑜和易棋没有商量过,但是两人很自觉地遵守着,易棋守白天,苏瑜守晚上的原则。
白天,苏瑜仍然在上班。下班了,就会来医院。
头发掉得多了,许景行虽然没照镜子,但还是要求戴帽子。苏瑜在超市给他买了顶黑色的棉质帽子,让他戴着。
等许景行睡着了,苏瑜坐在椅子上,趴在床边,也睡了。
病房里的灯关了,累极了的苏瑜,很快睡着了。
下半夜,许景行醒了,睁开眼睛,低头一看,发现苏瑜趴在床边睡得正香。不自觉地伸出手,放在她头顶,摸了摸她的头发,低声感叹道:“还是短发适合你……”
苏瑜惊醒,突然睁开眼睛,坐了起来,看到许景行醒了,立马问道:“要喝水还是要上厕所?你怎么不叫醒我?”
说着,便要站起身,去扶许景行。许景行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没有,我就是突然醒了,正要再睡,你就醒了。”
苏瑜这才放下心,就着走廊里投射进来的一点微光,看着许景行,说道:“你是不是睡不着?我陪你说说话吧?”
许景行再次摇了摇头,说道:“睡吧,你明天还要上班,我也要睡了。”
说完,翻个身,背对着苏瑜,闭上了眼睛。
苏瑜见他不再理会自己,起身帮他把被子盖好,这才趴下,继续睡了。
这样的日子,在一个月后,许父许母的到来,结束了。
许父原本在国**加一个比赛,许母也跟着一块儿去了。比赛刚开始,许景行就给他打电话说自己胃疼住院了,不过没什么大事,让他们忙完了再回来。
许父许母也没在意,他们知道许景行经常胃疼,每次让他去医院治他都说没事,这次,应该是去医院治疗了。所以许父许母只是叮嘱他,要多注意休息,好好配合医生的治疗,之后也没放在心上。
结果他们一回来,医生便告诉了他们这个噩耗。许母当场受不了打击,晕倒了。许父强忍着悲痛,照顾着妻儿。
在这期间,苏瑜与易棋两人,除了照顾许景行外,还兼顾着照顾许母。
没多久,许母便站了起来,一手接过了所有照顾许景行的活儿。
许父许母回来后,苏瑜不用再一整夜守着许景行了。每天一下班,她会直接来医院,等到九点左右再回去。而易棋,仍然在白天守在医院。陆希明,还是每顿都送饭过来。
许景行的情况,慢慢稳定了。大家心里都松了口气,脸上也开始有了笑容。
只是这种局面,在某天许景行去上厕所晕倒之后,被打破了。
被送到急救室的许景行,被推出来时,医生将许爸许妈叫了出去,对他们说,许景行的情况恶化了,最多只有三个月了。
面对这一噩耗,许父许母呆立在原地。
之后,易棋和苏瑜还是知道了这个消息。
知道这件事的易棋,做出了一个决定:“我要和景行结婚!”
众人被她这句话吓得没有了反应,许景行却第一个反对:“我不同意!”
易棋不管不顾,坚持自己的想法。她要和许景行结婚,就算他只有三个月了,她也要和他结婚!
之后几天,易棋慢慢从医院消失了。为了他们的婚礼,她开始做准备。
几天之后,她再次来到医院时,许父将她叫了出去。
许父没有拐弯,直接开门见山对易棋说道:“棋棋,你能不能不要再做傻事了?我们现在没有心力再去应付这些了。”
易棋抓紧自己背包的带子,抬起头,正视着许父,说道:“伯父,我就是想和许景行结婚。你们什么都不用做,我来就行了。”
许父盯着易棋的眼睛,严肃地说道:“景行只能活几个月了,你能不能不再折腾他了?我不想他最后走得不安心。”
易棋正视着许父的眼睛,咬着牙,“我就是要他不安心!我和他结婚了,他要是走了,我看他对不对得起我!想死?他敢死?”
“你这样只会让他死不瞑目!你以为你这样他就死不了了?你以为他可以为了不辜负你活下来?你以为他舍得自己先走,让我和他妈白发人送黑发人?棋棋,你怎么就这么不懂事?他没多少时间了,你能不能让他安安心心的?”许父颤抖着,这是他第一次开口说道死字,说的时候,整个人不可抑制地发抖。
“如果你还是这么一意孤行,我就打电话给你爸,让他把你带走!”说完,许父直接越过易棋,走进了病房。
易棋瘫软地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了起来。那凄惨的哭声,直接无视墙壁,传到了病房内。
许景行翻了个身,背对着众人,将被子蒙着头,闭眼睡觉。
许母坐在床前,默默地摸着眼泪。许父坐在她旁边,沉默不语。
苏瑜走出了病房,跟着易棋一起坐在了地上,看着窗外,沉默不语。
已经是七月的天气,A市气温不断升高,这种时候,一动就会浑身冒汗。幸好医院里有空调,不然就易棋这么哭,没五分可能就虚脱了。
苏瑜伸出手,搂着易棋的胳膊,开口说道:“你这么哭,大家都不好受。”
易棋没有理会她,继续放声大哭着。这么长时间积累的情绪,在这一刻爆发,她已经控制不住,她需要发泄。
大哭了一场,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哭下去了,只能慢慢抽泣着。
“如果我是许景行,我再也不希望你出现在我面前了。”苏瑜看着前方,淡淡地说道。
“为什么?”这下,易棋终于开口问道。
苏瑜转过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巾,递给易棋,说道:“恐怕只有仇人,才会让他和他的家人,在这种时刻这么不得安宁吧?”
易棋结果纸巾,擦了擦眼泪,抬头看着苏瑜,泪眼婆娑地说道:“苏瑜,我难受!”
苏瑜摇了摇头,盯着易棋的眼睛,说道:“你觉得许景行不难受?许伯父不难受?许伯母不难受?中年丧子,我想,他们的痛,是你想象不到的。易棋,如果受不了,就尽量少来医院吧,你这样,只会让他们更难受。”
易棋低下头,静静地坐在地上,没有再说话。
苏瑜坐在她旁边,回头看了眼病房内,什么都没看到。收回目光,低着头,看着地面反射的光。
“苏瑜,景行这样,你伤心吗?”易棋低着头,突然开口问道。
“就算是看到一个陌生人,就这么躺在床上,越来越虚弱,我也会难受。”苏瑜伸出手,盖住了地面上反射光线最强的地方,这样,眼睛稍微好受点,不会再被光刺痛了。
“我以后会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要是受不了,我会走的。今天,我就先走了,你替我跟伯父伯母道声歉,我明天再过来”说完,她站起身,抬腿便向外面走去。
“恩,我会的。”苏瑜对着她的背影,低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