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为什么要去日本？”苏瑜呆呆地盯着看不出表情的方轼阳，嘴里无意识地问道。
方轼阳沉静了片刻，一如往昔般淡淡的声音从他的口中吐出：“医院两个名额，原本便有我。”
“你不是推了吗？你不是不去了吗？为什么你现在又要去了？”苏瑜此时脑中一片混沌，丝毫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只是重复地问着为什么。
即使苏瑜接近崩溃，可方轼阳却始终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看不出他的情绪。苏瑜一步走上前，恨恨地盯着他的眼睛，问道：“你不是把名额让给别人了吗？为什么你可以要回来？为什么你要要回来？为什么你就不能让别人去？”
方轼阳抬起眼皮，眼中，是苏瑜恨恨的眼神。第一次看到苏瑜这样的眼神，方轼阳心里有些震惊。他没想到，这句话，竟然会让苏瑜对他露出这样的表情。没想到，苏瑜也可以为了他，露出这样狰狞的表情。
不自觉地伸出双手，想要搭在苏瑜的肩膀上。
苏瑜看出他的意图，向后退了两步，避开他的触碰。
“苏瑜……”方轼阳见她向后退，不自觉地向前一步，想要抓住她。
苏瑜瞪大眼睛，盯着方轼阳，眼中含泪，却笑出声，“方轼阳，我恨你永远让我捉摸不透，我恨你永远将自己隐藏地那么好。在我以为我懂你时，你却可以轻易地让我知道，我什么都不懂！没错，在你面前，我就是个小丑！”
说完，不给方轼阳再次开口的机会，苏瑜强忍着悲痛，直接转身，便向出口走去。
见她要走，方轼阳不自觉地拉住苏瑜的胳膊，等他反应过来时，手却慢慢地放开了。
被拉住的苏瑜，心里有一时的放松。也许，还是有机会的……
只是，方轼阳却放开了手，原本心情有一瞬放松的苏瑜，在这一刻，突然无比愤恨方轼阳。
眼中含着泪水，苏瑜转过身，对方轼阳说道：“方轼阳，知道吗，我现在特别后悔认识你！既然你要去深造了，那我祝你前程似锦！以后，我不会再来打扰你了！”
说完，转身，那一刹那，眼泪迅速地在眼睛里打转。她抬腿往外面走，越走越快，到最后，直接跑了起来。边跑，眼泪边抑制不住地往外面涌。
直到冲出医院，才将速度降下来。
抹着眼泪，苏瑜在街上乱晃着。此时的她不想回去，她不想让易棋看到她这个样子，或者说，她不想任何认识她的人看到她这个样子。
路边的灯光，将她整个影子拉长，再慢慢缩短，之后再拉长。
看着地上不断变幻的影子，她脑子里一直闪现着与方轼阳的点点滴滴。
直到闪过与易棋一起坐在咖啡厅时的场景。那时的她，对易棋说许景行带给她的是眼泪，而方轼阳带给她的是快乐。此时的她才发现，原来方轼阳也是可以带给她眼泪的。
不知道哭了多久，眼泪再也流不出来了，脸上是被风干的泪，紧绷绷的，很不舒服。累了，再也不想走了，看到路边有个长椅子，她直接坐了上去。此刻的她很累很累，身体的疲惫，内心的疲惫，使她站不起来。
如果，当时她没有和方轼阳说分手，现在他们是不是已经结婚了？这种结局，原本就是她造成的，又何必去怪方轼阳？
想到这里她慢慢地冷静下来，这些只是如果。如果再让她选择一次，她还是会选择和照顾许景行，她无法对病危的许景行置之不理。也许方轼阳在意的，就是这个吧？没有几个男人，可以容忍自己女朋友去照顾前男友。
“苏瑜，你真的是没药可救了。”苏瑜苦笑着，自言自语道。
静静地坐着，慢慢地，头脑已经什么都不想了，只是呆呆地盯着自己的影子。
十二月份的夜晚，寒风总是能透过层层阻碍，吹到皮肤。
大哭了一场的苏瑜，此时冷得开始发抖。她双手抓着大衣的两边，向里面拢了拢，双手抱在胸前，弯下腰，将上半身靠在膝盖上，汲取着自身的温暖。
周围已经基本没人了，应该已经不早了吧？
维持着一个姿势的苏瑜，已经冻僵了。
一个影子停在了她面前，那道影子，和她的影子靠得极近，近到几乎碰在一起。
苏瑜转过早已僵硬的头，向上看去。方轼阳正背着光站着，脸上漆黑一片，看不出表情。手里拿着的，是她的包，和他的一件外套。
苏瑜转回头，继续盯着自己的影子。此时的她，没有精力，更没有心力去应付方轼阳。
“你的包，不要了吗？”依然是那平淡的语气，此时的苏瑜，觉得他的语气让她无比愤恨。她很想站起来，一把抢过她的包，奋力地往他脸上砸，看他还能不能这么淡然。
苏瑜已经冻得浑身僵硬，所以她无法站起来，实施她心中的想法。
方轼阳将他手中拿着的外套，披在苏瑜的背上，然后坐到她旁边。
背后的的外套，帮苏瑜挡住了一丝冷风，慢慢地也开始暖和起来了。
苏瑜眼睛余光扫到肩膀上的外套，没有吱声，也没有任何表示。
方轼阳眼睛看向前方，淡淡的语气传到她的耳中：“苏瑜，你就是欠教训。”
苏瑜耳朵动了动，却还是没什么反应。
方轼阳扫了她冻得通红的耳朵，伸出手，抱住她的胳膊，将她往自己身上靠过来。原本被冻僵了的苏瑜，见到他这个动作，心里升起一股抵触。原本已经冻僵了的双手，此时却能抬起来推开他。
没料到苏瑜还有这样的力气，一时不察，竟被她推开了。
方轼阳抿了抿唇，再次伸手，将苏瑜用力地搂进自己怀抱里。苏瑜挣扎着，双手用力地推着方轼阳的胸口。最终，她还是在力气上败给了方轼阳。
被他抱在怀里，身子也慢慢开始暖和。只是，她却不想贪恋这份温暖。
“方轼阳，你放手。”苏瑜听到自己用着同样平淡的语气说道。
这话一出口，方轼阳双手用力收紧，反而将她抱得更紧了。
“苏瑜，你就应该好好教训一顿！”这次，方轼阳再也不复之前的淡然，怒气冲冲地吼道。
被他这一吼，苏瑜愣住了。片刻后，她才反应过来，用力地挣扎着。
“方轼阳，你放开我！我欠教训？我怎么欠教训了？”原本以为流干了的泪水，此时再次奔涌而出。
苏瑜越挣扎，方轼阳抱得越紧，直到最后，苏瑜连呼吸都开始困难时，他才稍微松了些力道。
“苏瑜，你以为你是谁？你去照顾许景行，他的病就能好？”面对挣扎的苏瑜，方轼阳开口问道，语气中，带着未平的怒气。
听到他的话，苏瑜不再挣扎。呆呆地趴在方轼阳的肩头，打着嗝。
两人都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拥着。隔着厚厚的毛衣，互相汲取着对方的温暖。
“苏瑜，你怎么就这么轻易地说分手？”方轼阳将头埋在她的肩膀上，语气低低地问道。
“我……”面对方轼阳的质问，苏瑜开口想说什么，却无话可答。她要说什么？她能说什么？
“知道吗，我以为你选择了许景行，我以为……”后面那句话，方轼阳已经说不出口。
苏瑜心里慌乱着，她害怕这样的方轼阳，这样的方轼阳，让她感到难过。这样的方轼阳，像个孩子，像一个在向她述说他痛苦的孩子。
方轼阳在她肩膀上蹭了蹭，开口说道：“我知道许景行住院时，心里竟然很欢喜！还好，还好你不是放弃我选择他！可笑吧？作为一名医生，竟然会因为病人的绝症而高兴！苏瑜，你真厉害！”
苏瑜慢慢放松下来，从他的胸口滑下，到腰侧，收紧，抱住了他的腰。
“对不起，我……”苏瑜开口道歉，想说她的想法。她想告诉方轼阳，她不是因为还想着许景行，所以才和他分手。她想告诉方轼阳，她是用了多大的勇气，才在手机里敲出这两个字。她想告诉方轼阳，他也厉害……
只是，话到嘴边，除了一句对不起，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她能说什么？这些，不过是她自己造成的。当时，原本有很多种处理方式，而她，却选择了最笨的方式，弄成现在，两败俱伤。
“苏瑜，我要让你知道，分手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说出口的。我要让你痛，只有真正痛了，你才知道珍惜。下次，你才不会这么轻易就放手！”方轼阳咬着牙，恨恨地说道。
苏瑜想抬起头，却被方轼阳用手按了下去，让她乖乖靠在他肩膀上。
两人静静地坐着，苏瑜闭上眼，环抱着他的气息。他马上就要离开了，也许，这是最后一次拥抱了……
夜，格外宁静。除了飞驰而过的汽车，路灯下，便只有两个紧紧拥的男女。
就在苏瑜朦朦胧胧快睡着时，方轼阳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头发，他轻轻在她耳边呢喃道：“可惜，我终究不够心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