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向景珠询道:“敢问姑姑,依太后娘娘的意思,是否先携涵儿给太后问安,再往昭仪娘娘宫中去?”景珠道:“既是皇上亲自下旨,召了二小姐来与昭仪娘娘叙旧解闷,倒也不必非往太后娘娘宫中去了。慕容昭仪既与小姐打小儿亲厚,这么些年不见,想来也怪念着的。现下便有昭仪娘娘毓宸宫中的宫女在此迎候小姐,依着太后娘娘的意思,小姐也不必拘着礼,径往昭仪娘娘宫中去就是,只消夫人往永安宫拜见太后即可。来日若太后想见见小姐,自可随时召入宫来,不在这一时。”
絮絮说了这么许多,景珠顿了一顿,又道:“昭仪方为皇上诞下公主,才刚出了月,产后正需仔细调养,而今却是愁郁不解,惹得皇上也甚是着急。娘娘不过提了一句多年不曾与小姐相见,皇上便急急办了博娘娘开心。小姐同昭仪自幼相识,情同姐妹,这情分自非旁人能比,还望小姐好生开解开解昭仪娘娘,也算为皇上分忧了。”
景珠说得恳切,涵柔这时方才启口,温然道:“姑姑言重,涵儿自当尽力即是。”语调婉转,声声清泠如玉石相击。
面上虽是不变的娴静平和,心头却是波澜起伏、良久不息。一别四载,倏忽间人事全非。十二岁那一年,打小相伴的宸姐姐别了亲眷挚友,嫁予当朝太子为侧妃,此后,宫墙阻隔,咫尺天涯,再见无期。
转瞬竟就是四年光阴!记忆里曾经的容颜已仿佛笼着雾色般朦胧恍惚,只依稀蕴着儿时天真无虑的笑意。昭仪娘娘——恭敬的称谓字字惊心。再见之时,宸姐姐,她已是天子宠妃,她已是皇女生母;而自己,停伫在原地,蓦地抬首只能仰望她高高在上的身影。重又相逢,一切的一切,是否,还能够奢求年少时的欢愉?涵柔一时间百感交集,不知是悲是喜。
李氏由始至终淡然笑意不褪,只道:“涵儿,如此你便往昭仪娘娘宫中去罢,日后有幸,再来拜见太后娘娘。”涵柔屈膝向母亲施了一礼,恭声应了个“是”。景珠略略摆手示意,便有几名宫女上了前来:“奴婢引小姐先行一步往毓宸宫拜见昭仪娘娘,小姐请随奴婢这边来。”
一行三名昭仪位下宫人便欲引了长孙涵柔经清正门向宫里去,涵柔初初举步,李氏却又嘱咐道:“涵儿,千万记着莫失了礼数。昭仪娘娘如今的身份地位不比先前,尊卑有异,君臣有别,可要好生把握着分寸,莫失了体统。”涵柔静候母亲细细交待完了,方应道:“女儿不敢忘。”
只觉无奈。这两日间,这一番话母亲不知已翻来覆去说上了多少遍。想来,为着这些避无可避身份尊卑,这一生一世,两颗曾经亲密无间的心注定是要隔阂的了。涵柔微微吁了口气,吐出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见母亲未再有吩咐,遂转身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