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雪于先帝熙平二十一年为当时的太子纳为侧妃，较柳氏、薛氏入宫犹晚了一年；明岁先帝崩，此后国丧三年至今，皆不曾有新人入宫，因而诸妃之中论宸雪资历最浅、年纪最小，如今却凭借帝君的恩宠位居诸妃之上，胜过育有皇长女的昭媛柳氏及诞下皇长子的婕妤阮氏。薛婕妤这番言语甚为尖酸刻薄，末了一句讥讽之意更是了然。宸雪跃居昭仪、几得后位，他人本就不免心下忿忿，如今薛氏更有意于人前挑拨，用心险恶，宸雪怎能不晓？当下只作不察，神色如故，仿佛事不关己。



    柳氏性本和顺，此时亦觉薛氏言辞过分，只皱了皱眉，不再接口。却是修媛徐氏轻咳一声，肃然道：“婕妤莫把话说得过了。这两年后位虚悬，无人管束，姐妹间不拘惯了倒也罢了；可如今新后将立，中宫即将有主，总得立起规矩来，言辞间皆要有个分寸。选后之事关系重大，自有皇上与太后做主，岂是我等微末之人能够说道的？婕妤素来口快，言语间可要仔细！”



    徐氏入宫年久，年纪亦是居长，自端翊皇后殁后久掌后宫之事，如今肃颜正色，颇具威仪。



    这徐修媛出身本就贵重，品性深沉内敛，根基极深，更兼容姿绝美，可谓诸妃之冠，倒颇得几分宠幸；若非久无生育，总在正一品四妃之列了。薛氏对其颇有忌惮，向来甚为敬重，不肯轻易与之交锋，因而当下竟是赔笑：“姐姐教训得是。妹妹一时口快，多了嘴，多谢姐姐提点。”顿一顿，又笑道：“到底是徐姐姐有见识，句句说得在理，真真合当居于妾身之上的。便是当初以姐姐为继后，我也是心服的。”



    宸雪闻言不由冷笑道：“才道莫言立后之事，婕妤便又来说嘴，当真是个没记性的！”



    薛婕妤转向宸雪，缓缓敛了笑颜，凝视片刻，却忽又妩媚一笑，字字锋锐如刀：“妾不过是心肠直，却也是个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重，便只晓得仰慕诸位姐姐，而万万不敢有觊觎后位之心！”



    这话说得露骨，一时殿中寂寂，隐有剑拔弩张之势。二人只冷冷相峙，诸妃亦不作言语。



    忽闻一把清凌凌的女声，纤细温婉，却是婕妤吴氏：“慕容昭仪宫中的雨前龙井当真是好茶，只顾着说话，都要晾凉了。”说着便把盏细品，笑颜温然。



    吴氏向来体弱多病，是极安分一个人，平素少言寡语，如今竟出面解围，宸雪不由投去感激的目光，含笑接口：“姐姐若是还喜欢，便只管拿去，留与我这等俗人总也是糟蹋了。”



    吴氏依旧温婉谦和：“娘娘若是自比俗人，可教妾身如何自处？何况妾身怎好平白领娘娘的赏！”



    宸雪忙道：“姐姐这般客气，便当真是把小妹瞧作外人了。宸雪本无什么才德，不过沾了宁琇的福分忝居昭仪之位；本已甚是惶恐不安，万事只仰仗诸位姐姐提点，如今又怎当得起姐姐这一声‘娘娘’！”又向绿绮：“去把余下的龙井细细包了，你亲送到吴姐姐宫里去。”



    吴氏忙起身谢过，谦顺道：“名位有别，尊荣相差，娘娘便是娘娘，规矩理应如此，又有什么当得当不得的。妾不过虚长昭仪几岁，昭仪肯唤妾一声姐姐，妾便能应娘娘一声妹妹了么？”



    薛氏冷笑一声，甚为不屑；却见身侧徐修媛以眼神示意莫再起争执，只得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