涵柔往正殿来迎,一路踏在光洁如水的金砖地上,只觉心跳异常沉重。
半年,就如一瞬,却已是世事颠转,地覆天翻。
分明,是那般的不情愿,是那般的身不由己、任人摆布;待得相见,不及品味无奈的哀伤,却已急急涌上这样深切的不安与歉疚,仿佛一切都是自己一手铸就,一切都是自己一力夺取。
宸姐姐,竟是我得到了你竭力求取而不能的,哪怕是强加,到底也是得到。
宸姐姐,你会怪我吗?还是,你已然怀了怨怪……
帝后大婚为大喜之事,普天同庆。今日已无需按品大妆正式朝拜,宸雪却妆扮得颇为简素,全然不显慕容昭仪宠冠六宫之势。
时辰尚早,偌大的未央宫静谧无波。大殿深处,端端正正是至高无上的皇后凤座。
宸雪一步步行来,只觉心跳愈发地沉重,一下下撞击在胸口,隐隐生疼。
未央宫……凤凌九天,母仪天下,毕生无法企及的高度。涵儿……这一切,竟教你……这般轻易地把握。
涵儿,我是该欢喜,还是嫉恨?
皇后自屏风后转出,依依徐行,盈盈立定于殿阁中央,默默凝睇渐行渐近的人儿,端庄娴雅,仪态万方。
正红宫装,织金繁绣,赤金钗环,鲜明耀目。
——正红,翔凤,天下唯独皇后可用的服制。
盛装华服下的女子笑颜温然,含情相望,那朱红,却滚烫地烙在了宸雪心上,直痛得眼中酸涩,视线模糊,再难分辨那熟悉的容颜。
是了,那不是涵儿,不是往日温婉娇怯的涵儿,那是皇后,内廷之主,至高无上的皇后娘娘。
注目着宸雪渐渐行近,涵柔只觉心中思绪纷乱,竟理不清在想着些什么;脚下却是不自觉地迎上几步,胸前交叠相握的双手亦暗暗放松。
相隔犹有丈许,宸雪却忽地止住了前行的脚步,默默伫立,深深凝望。——这样熟悉而又陌生……相会情境犹历历在目,重又相逢,竟是人事全非,尊卑倒换。
原来,世事这般容易更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