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宫人一时尽唬得大惊失色,竟无人敢上前拦阻。景珠其时近身侍立,当先回过神来,一时顾不得许多,扬声疾呼:“皇上!”皇帝已行出几步,闻声只缓了缓步子,并不回顾。景珠声色俱厉:“皇上,今日是大婚之夜——”皇帝骤然回首,正撞上景珠仓皇焦急的目光。景珠但觉心下一凛,禁不住那冰冷锋锐的目光,只得慌忙垂下了头去,不与天子对视,余下的话亦咽回了腹中。
只是草草一瞥,皇帝已认出了景珠来,笑意清冷:“原来是太后身边的老人,难怪忠心护主。”说着语气转为肃杀:“又不是头一回,不必你教朕该怎么做!太后能把外甥女儿扶上皇后宝座,却不能把一个女人强塞进朕的怀中!你在宫中不少年了,今夜之事,你知道该怎么说、怎么做。太后既费心为朕筹办婚事,不会不知朕的心意。”
景珠重重跪伏下去,语声已带了乞求意味:“皇上,此事若传扬出去,娘娘日后如何在宫中立足?皇上若就此离去,奴婢真真万死也难辞其罪!”说着不住叩首,众人亦随之跪了一地。
皇帝只是淡淡:“都起来罢,朕意已决,何须如此!”
语罢,拂袖而去!
不,不可以这样!不可以就听凭如此!
纵然那是天子,亦不能任其这般羞辱!
纵然天欲绝我,亦不能就此束手待毙!
哀凉至深,惊惶至深,无措至极,无力至极,柔弱的心飘摇着沉入黑暗的谷底,无边无际的绝望之中竟蓦地绽出一星火光,跳跃着照亮一片天地。
银牙咬碎,到底把仓皇与软弱生生咽下。恭顺垂首、端庄静默的女子霍然自绮罗锦绣之中立起,惊得金珠簌簌、环佩玎玲。盛装华饰之下,细细描画的眉目温婉此时竟有着极不相称的坚定果毅。
皇后沉沉开口,语声清泠有力,如可切金断玉:“皇上!”——竟无一丝的慌乱。
猝起不意,众人闻声俱是一惊。一众女官犹跪伏在地,有三两人愕然回首相望,却见年轻的皇后巍然而立,凤仪生威,教人不敢忤视。
皇帝已行得渐远,一时倏然止步,却只向殿外而立,不肯回过身来。
——“怎么,皇后亲自挽留么?”
遥对着那决绝的背影,涵柔仍是恭恭敬敬裣衽为礼,平静道:“皇上,今夜是妾与皇上大婚合房,皇上不应往他处就寝。”
皇帝犹不回顾:“朕只在偏殿睡下,并不去往别处,皇后大可放心。”
涵柔骤然抬首,双目灼灼:“皇上!嫁娶之礼已成,妾与皇上已有夫妻之名,皇上不肯完合房之礼,须给妾一个理由。”
“理由……”仿佛深思,仿佛玩味,片刻,皇帝轻嗤一声,冷冷:“朕不能决定中宫皇后的人选,却能决定对所谓正室嫡妻宠幸与否。朕不愿接受一个他人强行配给的女人,不愿接受一个为了富贵荣华、家族显赫而嫁予朕的皇后。朕决不要任人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