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想，不是不想！长日寂寂里，箫声寥落中，如何能不去想，何尝不是不止一次地想过！可是，可是……宸姐姐，我曾说我绝不会分去你的恩宠，这是不是，也算一个承诺？如果，我须得凭着从你手中夺过的荣宠来巩固这你求而不得皇后之位，你是否，要怨我，恨我？



    耳中太后的语气却忽而带了异样的森冷：“你以为，无宠无争便能安然一世么？只要你握着皇后的名位一日，便绝无可能！你可知道你舒娴表姐是怎样死的！”



    涵柔一惊之下倏然抬头，目有惊惶：“先皇后她，不是染病身故么……”



    太后忽而迸出苍凉的笑意，指间加力，面上有诡异的潮红：“病亡……呵，那不过是保全皇家颜面的说辞！……娴儿她，是自尽身亡！因为，不能忍受凄凉寂寞的日子，不能忍受宫人们背后的指点嘲讽，不能忍受皇帝的横加指责羞辱，悬梁自尽于未央宫。而当日事情的起因，便是为着你那宸姐姐！”



    涵柔愕愕难语，太后略一喘息，已冷冷说了下去：“舒娴本是安静内敛的性子，费尽了心思也无法得皇帝一顾。而尹季棠相中的慕容宸雪那丫头却偏生是百媚千娇、俏丽可爱，轻而易举便是荣宠在握。慕容仗着皇帝宠她惯她，倒也实实是无法无天。那年冬天，趁我病着无力过问宫中事，她竟缠着皇帝，教皇帝接连迟了三日的早朝。舒娴本不怎么管束宫中嫔妃，那日不知哪来的勇气，竟在未央宫里当着众人的面狠狠训斥了慕容宸雪一番。皇帝下了朝，不知从何处得了消息，立时便赶到了未央宫。慕容宸雪趁机撒娇撒痴，终致皇帝厉斥皇后，说下了许多绝情之语。他说皇后失德善妒，无力得君上恩幸，便借故排挤得宠之人，用心险恶。皇后反问为何皇帝要偏袒一嫔妃妾室而对结发妻子这般无情，皇帝却说……却说……‘皇后既自诩为人妻子，可知男女之事为何物？’……



    “当夜，舒娴羞愤自缢于未央宫寝殿。她决意求死，遣退了宫中奴婢，又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被褥，蹬倒踏凳之时一点儿声响也无。直至第二日清晨宫人破门而入时，才见娴儿梳洗得齐整，尸身悬在梁上都已冷硬了……嫔妃宫人自戕本为大不敬之罪，中宫皇后自尽，岂不是皇家天大的丑事，如何能不着力遮掩？于是，对外便道是染病身亡，丧葬一应如仪；未央宫上下所有知情的奴婢一概殉葬，来掩藏这个秘密……”



    残忍的真相一点点揭开，其间的凄凉绝望排山倒海而来。



    恍惚还是十月初一那个晴好的夜晚，大婚之后第一次侍寝。



    早早梳洗打扮了候在中庭，显露着最温婉得体的笑颜；就连纠缠一日无法释怀的白日里太后责罚宸雪之事此时也暂且移下了心头，满心里只充盈着期望的忐忑。——明知会是无望，却还是忍不住要去希望，希望奇迹般的转机。



    内监的通传声里，跪地迎驾，视线里金线绣就蟠龙的玄色短靴渐行渐近，终于停定在身前。一颗心在胸腔里沉沉地跳动，企盼着能有一双温暖有力的大手搀了自己起身，握住自己冰凉的双手，给予自己梦寐中的幸福。



    ——却只是一句话语冰冷：“皇后今儿好大的威风！”



    并没有再多的停留，金冠龙袍的男子转身走向一旁偏殿，只余下那失落的女子怔怔跪在中庭。



    良久，才挣扎着立起，默默返身入了后殿。



    这样冷清的夜。



    在无数个相似的夜晚里，那个早已逝去的落寞女子，未央宫曾经的主人，是不是，也是这般眼睁睁地瞧着命运所安排就的那个男子近在咫尺而远似天涯却无能为力？



    而等待……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等待，等待……等待着遥遥无期的雪融冰消、春回大地，到头来，等到的，却是不留半分情面的决绝，却是白绫三尺葬送了尚不曾盛开的、花一样的年轻生命。



    “生死荣辱，但凭你自己决定，你只能去争，只有去争，只许胜不许败，这，便是后宫女子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