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如绸缎铺展,不动声色地流淌而过。
不觉已是中秋将至,皇后却仍是闭门称病,不涉宫中之事。惠妃、淑妃共理后宫,诸妃一时倒也相安无事;只是宫中因皇后久病不出而流言渐起,宫人私下多传言皇后无宠失势、废后在即,更有甚者言皇后本自无病,今时之状全乃帝授意所至。徐氏、柳氏虽知此等事,到底只是代掌六宫,无力弹压;帝亦略有听闻,却只一笑置之,不置一词,对皇后之病仍旧不问不闻。由是,中宫威严渐失至殆尽。
而帝七月十五湖畔夜遇之事却并不曾传扬开来,除却当日随行的奴婢俱奉了缄口之令,旁人大都一无所知。有一回,宸雪尝向涵柔提到:“近来不知为了什么缘故,皇上倒时常去太液池边走动。多是夜里,又不肯教人近身随着,很是古怪。我却又不敢贸然多问……”涵柔静静做着手中针线活计,只不答话。宸雪摇了摇头自嘲地笑笑,只道:“是我多心。”如此便也没了后话。
宸雪时时往来未央宫,见涵柔气色渐好,已无病容,虽不忍将宫中流言照实相告,却到底为涵柔担忧不已,多次询问为何仍旧称病,不肯出面理事。涵柔只道现今无宠无势,惟愿避居宫中安此一生,不欲沾染内廷是非。如此几次,宸雪便也不再相劝。
八月十五中秋当日,宫中照例本有阖宫宴饮,庆贺团圆,此番却因着太后新丧不出白日而诏免。国丧期内宫中禁乐舞,各宫便只分赐了瓜果月饼,宫眷各自小聚。
却说皇帝独在长乐宫中,略尝了几块饼,但觉全无团圆喜庆之意,不由意兴阑珊。一时推窗望去,只见夜色沉沉泼洒如墨,当空一轮明月皎皎如玉盘,天地同沐清光。
新制齐纨素,皎洁如霜雪。裁作合欢扇,团团似明月。
低头,手中正是一柄纨扇团团,好似当真握了明月在手。
羽仙,羽仙……
指尖摩挲着镌刻的字迹,唇角,忽噙了一点不为人知的温暖笑意。
又是十五月夜了……
皇帝回身淡淡吩咐:“去太液池。”
皇帝径自前行,只命赵忠敬领了几个伶俐的小太监远远随着。不多时已将至漪碧亭,太液池依稀可望,皇帝一时却是驻足不前,只静静立在了月影之下。
没有箫声。周遭寂静安谧,惟见水样华光铺了满地,宛如当夜情境。
或许,再没有那样的一夜了吧……命运只安排了一次匆忙的邂逅,此后深宫如海,世事如潮,再寻不见那箫声如梦,白衣若仙。
不过是稍纵即逝的幻梦罢了。
皇帝微微摇头,自嘲地笑了一笑,仰首望向皓月凌空。
风中忽有细微一缕箫声呜咽飘摇而起,乘风伴月徐缓而来,渐成曲调婉转。
——一如当夜的寂寞感伤。一声一诉,一音一叹,沉沉落在了心间,激起情漪千重,愁澜百折。
皇帝怔了一怔,不觉循声遥望前方;而湖畔修竹成林,生生隔断了温柔的视线。
漪碧亭……果然,漪碧亭……
再不迟疑,皇帝举步向前方疾行而去;却是有意放轻了步子,只悄没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