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正自惶然,不敢多言只行礼退出。到得宁寿宫外,柳婉见涵柔脸色微微发白,眉间很是郁郁,不由关切道:“娘娘没有事罢?”见涵柔只轻轻摇头,又是温言开解:“皇后娘娘是何等样人,臣妾等自然瞧在眼里。太后素来偏爱慕容昭仪多些,偶尔待娘娘严苛些,话说得过了,归根结底也都是为了皇上,娘娘无须太过介怀。”
涵柔定了定心神,须臾已展露出端庄得宜的微笑:“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我自然晓得太后忧虑所在。多谢淑妃姐姐。”
淑妃犹未答话,身后一梳着双鬟的粉衫宫女却是忿忿插嘴,颇为涵柔不平:“娘娘不知道,往日慕容昭仪正当着圣宠的时候闹得有多过分,那时也不见尹太后娘娘说得一句半句的,偏生如今待皇后娘娘这般严厉!”
柳婉眉心一蹙,忙回首低叱:“安倩!”安倩犹有不平之色,一时亦只得住口不语,垂下了头去。
柳婉向涵柔赔罪道:“婢子无知,胡言乱语,教娘娘见笑了。”涵柔只笑道:“无妨。”又道:“慕容昭仪伶俐爽朗,太后偏爱些也是情理之中。终归是我笨嘴拙舌的不得太后眼缘罢了。”柳婉听涵柔如此说,忙赔笑道:“娘娘若是笨嘴拙舌,旁人可都要成哑巴了!”一时瞧了瞧天色,“已是传膳的时辰了,臣妾的畅春宫就在前头不远,若娘娘不嫌弃,可愿移驾尝尝妾宫中的手艺?”涵柔见柳婉说得这般客气恭谨,不好推辞,便道:“盛情难却。”应了淑妃之邀。
柳婉虽在正一品淑妃之位,其实大半因生女宁瑜之故,说来并不甚得皇帝宠爱。柳氏出身亦不算显贵,因而平日素来安分守己,待人宽厚忍让,宫中声望不在执掌后宫多年的徐惠妃之下。
涵柔先前不曾来过畅春宫,当下见殿中陈设不显富丽,反倒是宫中少有的简洁婉约,心下不禁暗赞柳婉当真是人如其名,亦甚喜其不张扬自傲。
坐不多时柳婉便吩咐传膳。待得膳桌摆上来,淑妃让了皇后上座,自己却只依礼立在一旁侍候,殷勤为涵柔布菜。涵柔再三请淑妃同坐,柳婉推辞不过,才道了“失礼”,在下首落座。
菜肴甚是精致,色味俱佳,涵柔却略略动了几筷子便没了胃口,只就着汤吃几口碧粳米饭,不再下箸。柳婉见状微有惶然:“菜不合娘娘的口味么?娘娘平日喜欢吃些什么,妾身再吩咐了底下人做来。”说着便要唤宫女上前。涵柔忙拦住道:“菜的味道很好,不必再劳烦淑妃姐姐了。想是前些日子忙得紧了,近来犯上春困,总恹恹地提不起精神来,吃什么都没有胃口。”柳婉便笑:“也是,娘娘自腊月以来实实劳碌得很。先是忙着年节下的事,又是初春的亲蚕礼,还要操办小公主的生辰。好容易安生几日,又赶上慕容昭仪有了身孕。近来又总不见景珠在旁帮着,当真是难为了皇后娘娘。”涵柔见柳婉言及景珠,便道:“景珠倒真是未央宫第一得力人,只是自入春就染了风寒,反复不愈,强撑着忙过了宁琇的生辰便病倒了,如今只教她好生将养着,再不敢劳动她做这做那的。”一时又向淑妃温然一笑,言辞恳切:“说来我终归年纪轻、见识浅,其实这宫里的事,总还赖诸位姐姐指点帮衬着,才得料理周全。这许多时日多蒙姐姐看顾,还不曾好生谢过姐姐哩!”柳婉忙再三道“不敢当”,又劝涵柔:“娘娘好歹多用一些,保重着身子才能有慕容昭仪一般的福分哪!”涵柔含笑谢过,便拣清淡的多挟了几箸。
一时撤下碗筷,换上茶来,二人又闲话几句,涵柔微有倦意,便起身作别。
淑妃送至宫门外,目送皇后凤辇渐去渐远、直至消失不见,这才返身入了殿中。柳婉重又在椅上坐下,端了茶盏徐徐饮尽杯中残茶,只敛眉作深思状。安倩侍立良久,一时试探着开口:“娘娘可是在想慕容昭仪和皇后娘娘?”柳婉长吁了一口气,摆手遣退殿中宫婢,这才道:“是啊……皇后句句小心妥当,处处回护着慕容宸雪,是旧情所在,也是对我尚有提防啊……虽说殁了李太后,却有皇上宠着皇后;慕容宸雪更是得尹太后庇护着,如今又有了子嗣可倚靠。”说着自嘲地笑笑,“可我呢?又有谁能护得我……”安倩听那语意嗟叹,正待婉转相劝,却见柳婉倏地抬首,眸中有雪亮光芒一闪而过。开口却是小心翼翼的犹疑:“倩儿,你不觉着,皇后今儿有些不对么?”安倩细思片刻,茫然摇首。柳婉微一沉吟,招手唤了安倩俯下身来,附在耳畔低声吩咐:“你去调彤史,查查皇后此月的月信是否如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