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一怔,犹未回过神来,帐中的女子已撑起了身子颤声开口,仿佛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么?”老迈的太医慈爱地微笑:“老臣虽不才,行医数十年,断个喜脉还是有十足的把握的。”皇帝这才如大梦初醒,眉梢眼角俱涌上喜不自胜的笑意;一时竟就猛地拂开了低垂的幔帐,不顾一切俗礼的羁绊,一把拥了心爱的妻子在怀中,激动得难以自持:“孩子……阿柔,孩子!我们的孩子!”
芳吟亦是欢喜得手足无措,这时才与赵忠敬一道领着殿中一众宫女内监跪了下去:“恭喜皇上!恭喜皇后娘娘!”诸妃亦以徐惠妃为首,齐齐叩拜:“恭喜皇上!恭喜皇后娘娘!”
涵柔轻轻推了推身前的男子,低低在耳边道:“皇上快放手,这许多人瞧着呢!”口中如此说着,一只手却恋恋地握住了皇帝的衣襟,深深不舍那怀抱中的炽热。
宸雪湮没在道喜的人群里,木然叩下头去,心中是茫然的悲喜莫名。
我该欢喜的,涵儿,我该为你欢喜的,可为什么,我就是不能够展露出自然而然的笑意来?
……三个月……三个月了啊……比此时我腹中的孩子还早了整整一个月就已然在母体里悄悄地孕育。
你瞧,皇上他多么欢喜,多么,多么地欢喜……
原来,我竟控制不了我自己的心啊……
一只手搭在尚不曾有弧度隆起的小腹上,宸雪眼中,忽就怔怔垂下了泪来。
紫宸殿。
内殿里寂无人声,皇帝独自伏案批阅着奏章,一众宫人俱候在外头。
忽闻门扇轻响,皇帝手中御笔不停,头也不抬地开口:“张密在朕跟前欲言又止的,却唤你到私下说了什么?”赵忠敬蹑手蹑脚溜进了屋内,听皇帝问话,忙止步躬身:“张太医说皇后娘娘的胎象甚是不稳,向奴才打听可曾出了什么事。”皇帝微一蹙眉,略略停笔:“你怎么说?”赵忠敬道:“奴才照实说了,张大人说……”一时却是犹疑着不再说下去。皇帝抬高了声音:“嗯?”赵忠敬只得接下去道:“张大人说,三月前后最易小产,皇后娘娘今儿若是再跪下去,孩子怕是难保。”
话音未落,皇帝已重重把手中朱笔一摔,隐有怒气凌厉:“是谁闹起的事来?”赵忠敬唬了一跳,缩了缩脖子,才道:“惠妃同昭仪不知怎的在未央宫里吵了起来,皇后娘娘见闹得不像话,就训了几句。”皇帝皱眉不悦:“宸儿倒也罢了,是朕平素太过惯着她。伊莲都多少岁的人了,也这样不懂事!”说着抬眼吩咐:“去传旨,惠妃与昭仪罚俸半年,小惩大诫。”
赵忠敬应了声“是”,却行而退便要去宣旨;行至殿门,忽听皇帝扬声拦道:“等等!”赵忠敬忙驻足回身,好一会儿,才听皇帝叹道:“罢了罢了,宸儿怀着身孕,莫惊了她,惠妃也一并饶过。”顿一顿,皇帝又自顾自笑道:“淑妃倒是胆大,也不怕母后往后不待见她。”微一沉吟,却是正色沉声:“晓谕六宫,皇后待产期间直至孩子满月,由淑妃柳氏协理后宫一应事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