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疼,仿佛意识都要从身体里被生生剥离。
视线渐渐模糊,耳中只充斥着自己声嘶力竭的呼喊,仿佛周遭的一切都如潮水不动声色地远离,只剩下疼痛,疼痛,无休无止的疼痛。
记忆零乱的碎片自心底最深处翻飞而出,如花瓣纷扬了满天,带着稍纵即逝的美丽。
仿佛还是那一年那个秋日的午后,毓秀宫里焚着上好的沉水香,时光静好安谧。手中正绣着一件婴孩的小肚兜,一抬眼却见金冠龙袍的男子自殿外大步行入,身形被阳光勾勒出温暖的轮廓,语声有着孩童一般雀跃的欢喜:“宸儿,母后答应了!母后答应朕了!只要这一回你生下个男孩儿,母后便不再反对朕立你为皇后!”含笑起身,犹未搜寻出回应的话语,已被男子坚实有力的臂膀猝然拥在了怀中。——“宸儿,你我要做真正的夫妻。”
仿佛还是那一个相似的夜晚,疼痛无止息地撕扯着身体。最绝望无助的时候,绿绮排开众人挤到榻前,一把握住了颤抖不已的手,带来最温暖最珍贵的话语:“娘娘,皇上来了,就在外头!皇上说:‘别怕,有我在这里。’”
仿佛还是那一瞬的悲欣交集,怀抱着新生的女儿,想要勉力挣出一个欢喜的微笑,泪水却是抑无可抑地簌簌而落,哽咽难语:“是我……是我不争气……”“别哭,别哭啊!”皇帝含了体贴的笑,手势轻柔地托起那满是泪痕的脸,仿佛手捧着价值连城的珍宝般小心翼翼,“你瞧我们的孩子生得多可爱!”……“就教旁人占了那皇后之位去罢!任是谁,也及不得你万一。”……“我们会有儿子的,我们一定会有个儿子的!”
仿佛还是那一次的静默相伴,皇帝忽抬首道:“宸儿,你来瞧,这两个字好不好?”走近案边,低低念出宣纸上笔走龙蛇的两字:“毓宸”,一时却难读懂其中的深长意味。“宸儿,你可晓得这是什么含义?”微微摇头。皇帝但笑不语,含情凝注了半晌才沉沉开口:“宸儿,朕等你为朕生下个皇子来。”
仿佛还是那一夜的相偎,皇帝抚着身前女子隆起的肚腹:“要到产期了吧?”“嗯,十一月里。”却又犹豫,“我……我有些害怕。”皇帝紧了紧相拥的臂膀,笑道:“怕什么!又不是第一回了。有我在,你什么都不必害怕。到那时,我会在外头守着你,等你平安生下我们的孩子。”
……
我会在这里……我会守着你……
可是如今……如今我陷在这深不见底的苦难里,疼痛排山倒海将我淹没,不容我半刻的喘息。任我怎样呼喊、怎样希冀、怎样渴盼,却再难听见你到来的音讯。
我曾经那样自信,我一直那样自信,可你最终选择的,却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