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信手拂过道旁垂柳依依,默默思量片刻,方沉声道:“那两个孩子,往日倒都见过。舒媛稳重,自是好的,只是那脾性未免像当初端翊皇后多些,到了皇上眼中,怕又是木人儿一般。妍儿倒是机灵,即便少些沉稳,往后好好调教着便是。至于年纪小些——只要能得皇上的宠爱,任什么都是不妨事的。我只是担心……”却是神色凝重,犹疑着不再说下去。
“担心无论挑哪个进来都是娴儿一般的下场,担心皇上是存了心厌弃李家的女儿!”苦涩一笑,太后冷冷接口。
李氏皱眉道:“那些往事本就是皇上的心结,等闲开解不得,如今又加上慕容昭仪立后之争,想来皇上终究是难以待见又一个出自李家的皇后了。”
“难道这辛苦挣来的皇后之位要拱手让与他人么?”太后深深喟叹,满是无奈,“我的时日已然不多了啊……”
“太后——”骤听得此颓唐之语,李氏心上一惊,不由失声唤道。太后却摆手拦住:“你听我说。我的身子我自己明白,撑不过这三两年。若有一日我不在了,李家在内廷便连个可倚仗的人也无了。只要中宫皇后是李家的女儿,不论得宠与否,李家守住皇后之位一日,皇帝想对李家动手便得有三分顾忌。”
李氏不免有不忍之色,戚戚道:“先皇后年轻轻的,已然葬送在这深宫里了。如今为着这些缘由,竟还要教另一个孩子也入宫来作有名无实的皇后,断送一生在这暗无天日的所在么?”
太后却只是冷然,透着隐约的残酷意味:“二择其一,送她入宫来,予她皇后之位,诸般后事,全听凭她自己的造化了。这么些年,再苦再难,我不也熬过来了,不也从婕妤到德妃,再到皇后、皇太后,这么一步一步走过来了么……是娴儿自己不争气,才枉送了性命。”
李氏徒张了张口,终究不知该以何言相对,只得叹息一声,黯然侧开了头去。
这不正是所谓名门闺秀生来所注定的宿命么?——为了家族的利益,服从家人的摆布,嫁予素未谋面的男子,成为政治联姻的献祭品;往后,再凭着同样的理由,以同样的方式,播弄更年轻的生命,葬送又一辈的青春与幸福。就如十三岁时,眼瞧着家人把长姐送入宫中为妃;就如十五岁时,自己也在亲人的操纵下,嫁予一个素未谋面的、年长自己十岁不止的男子续弦。诸般后事,听凭造化。——谁理会这些屈服于命运安排的女子那之后的生活?原只是一枚棋子罢了……而如今,自己竟也成了残酷的弈者。
李氏黯黯不语,眉间有掩不住的哀伤叹惋。太后亦是困于重重心事,袖着手默然徐行,面容沉静瞧不出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