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有惊雷炸响,脑中一片轰鸣,重罗繁饰之下身形摇晃,涵柔眼前发黑几乎站立不稳。寒凉如水无声无息漫上身来,一点点侵蚀肌骨,勒得人难以喘息——竟绝情至此,绝情至此……连半分转圜的余地都不肯留下!
“涵儿,你素来明白事理。世族大家的婚姻,从来绝非一人之事。一场联姻,往往能左右家族此后的兴衰荣辱。娘是怎样盼着你幸福安乐……可是,人从来不能只为自己活着。娘是李家的女儿,你只当是为了娘,为了李家,也为了长孙家……”
为了旁人……葬送此生,尽皆是为了旁人……咽泪装欢,委曲求全,却求不来一分一毫的怜悯与妥协!
哀伤如潮汐渐涨,在胸中翻涌激荡,几欲喷薄而出。十指紧攥着织金繁绣的礼服袍襟,直教那金线硌得生疼亦无力松手。涵柔周身战栗,终于颤声开口,掩不出话中凄怆,“无论皇上与李家有过怎样的恩怨,这一切与我何干?妾何其无辜,由他人摆布孤身而来,却得皇上如此莫名迁怒!……天下皆为皇上所有,皇上自然可以不屑于臣妾一人;但妾此生却再没有选择的余地!——妾只有皇上一人,生死荣辱,此生只有皇上一人……”一言至此渐转低迷,不知何时已是泪盈满眶。
漫天漫地皆是喜庆的红,光影幢幢之中他背着身默然挺立,金砖地上的投影教红烛滟滟拉得老长,隐约透出几分萧索与寂寞。涵柔双目灼灼,一时平静如水。
那样长久的寂静。仿佛时光悄然凝定,却闻铜漏嘀嗒一声声清晰入耳,在凝固的空气中漾起微澜。
她的心骤然提起,不过一刹,又更深地沉入谷底。
——皇帝微微侧了身来,似要回首相看,犹疑再三,终究掉转身去,决然不顾。
“朕不愿意。”
泪,无可抑制地滚滚而下,刹时间模糊了视线,再瞧不清那背影是怎样消失在寝殿之外的沉沉夜色里。涵柔颓然坐倒于锦绣堆中,任凭泪落如雨,在大婚礼服之上溅起点点深浅不一的红——湿润的红,直与血色无异。
周遭尽是吉祥喜庆的图样——龙凤呈祥,百子千孙,鸳鸯交颈,牡丹合欢……没有一样瞧得真切。宫人围簇上来声声关切,没有一句清晰入耳。
皇后,皇后……这一生究竟是开始,还是结束?
髻上一支明珠金钗滑脱,落在檀木脚踏之上铮然有声;滚了一滚,静静横在足边。榻下灯火黯淡,熠熠明珠却犹有华光流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