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宸雪当年入宫倒是一桩巧事。
太后尹氏生父早亡,父族衰败,母家慕容一脉犹算繁盛。时尹氏犹为淑妃,所出宣城公主下嫁在即,便唤了表兄之女慕容宸雪入宫陪侍。宸雪其时尚且年幼,缠了公主一同往太液池上泛舟,不想邂逅太子于湖畔涟清榭。二人一见倾心,倒成了一段佳话。
帝怜宸雪年少,又喜其率性可爱,多年来颇有偏宠,登基之初便有立宸雪为昭仪之心。然太后李氏言宸雪年岁尚小、稳重不足,且入侍不过堪堪一年,不应予以尊位;帝只得册立宸雪为正三品婕妤,而仅立九嫔之二,虚四妃。及至此番阖宫大封,帝因先前立后之争对宸雪加倍怜爱,遂有意以宸雪为惠妃。李太后不能坐视宸雪凌于六宫,却道宸雪年初已获晋封,依例不得同年屡进;更言徐氏入宫年久,理事辛劳,请予惠妃之位以嘉其德,而断帝之念。于是阖宫获封,唯宸雪不得恩旨,但慕容昭仪盛宠之势不减。
二人唯恐再生悲怆,便只叙宫中闲话,对诸般伤心之事皆有意避过不提。及至午时将近,宸雪起身告辞,涵柔执手亲送至正殿之外,但觉连日心中郁结已消大半,一时感念,不由叹道:“宸姐姐,若非有你,我真不知该如何在这宫里头过下去……”
秋时已至,正午的日头虽明媚依旧,天地间毕竟透出几分肃杀之气。
双肩比齐,十指交握,掌心传来久违的温暖——到底,不是孤身一人。涵柔眼中一酸,一语未罢几乎淌下泪来;因在人前,只得生生忍了,惟静静含笑。
宸雪知涵柔心中苦楚,一时亦觉酸涩,便侧了身来,抚着她的肩头笑道:“都已贵为皇后,还说这般话……”叹息一声,温言劝慰,“再苦再难终究只是一时,皇上并不是无情之人,一切总会好的……如今我们身在一处,无论如何,总有我与你一同面对。”
真的,能有来日么?残酷的话语犹萦回耳畔——端翊皇后李舒娴至死犹为处子之身——无情地宣告此生注定无望的宿命。但紧紧相握的手又是这般真实的温暖有力,仿佛凭此便有了穿越前路无尽凄风苦雨的勇气。
涵柔深深凝望宸雪明澈的眼眸,那明眸之中充盈着自己清晰的投影。
两心同。纵然世事浮沉,前尘翻覆,终究,还有着彼此。
“好。”她温然一笑,轻轻回应,带着深信的坚定。
刹那间春回大地,雪融冰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