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和四年正月二十七,半年之内,御驾再度离京,驾幸南苑行宫。太后李氏病势愈沉,渐至不起,因而皇后仍以侍疾之名留居宫内,充仪吴氏亦因病不曾随行。
虽说到了二月里,寒意却仍是料峭。永安宫中笼着地炕火龙,涵柔一进内室,顿觉热气扑面而来,一室暖洋如春。太后病中喜静,因而宫人虽多,只寥寥几人在内侍候。崔嬷嬷亲自上前与芳吟一道为皇后解下大毛披风,涵柔颔首谢过,径自上前向太后请安,“母后。”
太后正就着小宫女的手饮着参汤,见是涵柔,道:“你来了。”招手示意涵柔近前。涵柔接过宫女手中汤盏,斜着身子在榻旁坐了,摆手吩咐那宫婢退去。却听太后道:“不是说了,无外人在时莫要唤我作母后。左右皇帝并不视我如母,亦尚未视你为妻。”涵柔叹息一声,“姨母何苦这般想。”以银匙舀了参汤送至太后唇边。
太后喝了几口,便推开不要了,向涵柔道:“下了雪天冷,本着人去了未央宫,告诉你不必过来了,却是回说你已出去了——方才去了哪儿?”涵柔搁下手中汤盏,答道:“吴充仪病着,便去昭和宫瞧了一瞧。”太后便问:“那孩子怎样了?”
涵柔垂下眼眸,神色有微微的黯然,“瞧着不甚好,咳喘得很是厉害。宫中的奴才、太医院的御医大半随扈去了行宫,余下的宫人欺她无宠无子,御医又时时须守着永安宫,照看得颇不周全,瞧着很是可怜。我命内务府把几个怠慢的奴才撤换了,又指了邵太医过去照料,也算尽一点心意。”太后颔首,淡淡开口:“你可瞧见了,这便是宫中的人情冷暖。无宠、无子、无势,就连卑贱的奴婢亦可以恣意作践。”
涵柔默默不语,心下悲凉。太后并不计较,岔开了笑道:“涵儿,你瞧着这阖宫的嫔妃,若论相貌,哪一个最好?”涵柔并不多想,已道:“若论容姿妍丽、倾城倾国,当推惠妃为冠。惠妃出身名门,端庄贤德,当初便是推为继后亦无不可的。余者慕容昭仪娇俏、薛昭媛妩媚,俱属上佳。新入宫的三位美人亦可称得上绝色。”笑一笑又道,“其实说来,能入得宫禁侍奉皇上,又有哪一个不是好的?”
太后亦是含笑,“是啊,个个都是好的,但徐伊莲当真可谓是第一人了。纵然向时犹处深闺,美名亦传遍京城啊……又生得一颗玲珑心,吴婧筠与她一同入宫来,如何能有出头之日?”太后呼吸深缓,望着错金香炉上一线轻烟袅袅,语声带了些许空茫,“只是,惠妃再美,过了这个年,也已二十有七了;何况,她永不能生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