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一切刀光剑影早已尘埃落定,贵为皇太后的李明蕙将发黄黯淡的往昔岁月缓缓道来,一字一句那样沉重与沧桑——“不争,有时也能是最好的相争。那时候,惠妃沈曦、淑妃尹季棠为了中宫之位争得头破血流,到头来却教我占尽风光。为了权势,人人可以不惜一切啊……武威侯沈坚为了将女儿扶上皇后宝座,竟不惜毒杀发妻,以将妾室扶作正室,变庶女为嫡女,扫除惠妃封后最大的障碍。可惜,沈夫人丧仪未了之时,立后之诏却已然晓谕天下了……”
帝王公侯之家,满目繁华绮丽之下,埋藏了多少枯骨,浸染了多少血泪?涵柔静听那沉沉往事带着凝固的血色一点点揭开,心头钝痛。
“惠妃、淑妃有皇嗣在手,自视甚高,何尝把我放在眼里?旁人只道温淑贤德、忍让无争是我本性,但上天既予我荣极之位,把我推上风口浪尖,我便只得倾力相搏。沈曦自恃有家族可以倚仗,心比天高,并不是好相与的;尹季棠虽势单力薄,却也轻易不肯向我屈膝。我先借惠妃之手打压淑妃,直至尹季棠失势、不得已相求于我,再与她联手,合力扳倒沈曦。尹季棠为了储君之位,纳我之言,毒害亲子构陷惠妃。昱谦那年八岁,吃了一碗莲子羹而昏迷了三天三夜。待他醒来,煊赫一时的沈惠妃已贬降为才人,其子亦失了继位之望。”
经年的往事在光阴的流淌中失却了最初灼热的温度,凝作单薄无力的片语只言——
承平十六年,惠妃沈氏为谋取太子之位,毒害皇二子昱谦。帝念沈氏入侍年久、育有皇子,免其死罪,降为正五品才人,其子昱谨交由昭仪凌氏抚育。沈氏自此幽居别宫,次年病亡。
承平十八年,淑妃尹氏所出皇二子昱谦立为太子,大赦天下以贺。
岁月好似流沙,悄然掩盖一切可怖的血腥,唯余风雨之后的宁静。多年之后,当亲历其中的人们渐次老去、死去,又有谁还会知晓泛黄书页上苍白的记述所掩饰的悲哀?
太后自顾自地追忆,仿佛透过虚无的岁月重见了早已阖然远逝的故人,语声辽远,“沈曦与我并无仇怨,我却致她身死,今生,实实对她不起……以毒计害人非我所愿,纵然问心有愧我亦举手无悔——我须得如此,否则,位高人愈险,一旦她二人联手,便该是我死无葬身之地。
“涵儿,姨母说了这么许多,只是想让你明白,什么,是后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