漪碧亭。



    漫步长谈，不觉又至漪碧亭外。皇帝抬首见月已偏西，不禁笑向身旁女子，“我自幼长在宫中，却还从不曾绕着太液池走这样远。”相视一笑，他携着羽仙的手迈入亭中，忽回过身来，扳着那单薄的双肩，迫身前女子抬起头来，“告诉我，你究竟是谁，是哪一宫所的，朕愿纳你为嫔妃。”羽仙避开那灼灼目光，垂下眼眸，仍是微微摇头。



    他松了手叹息一声，抚着身前女子垂肩的丝发，温柔地感叹，“我从未遇见过像你这般的女子……只要你愿意，我便让你不再孤身一人。告诉我你是谁，哪怕当真身在罪籍也无妨，朕愿为你破例。朕可以直接册你为美人。”她垂首不应，双肩微有颤抖。皇帝顿一顿又道：“美人之位终还是低微，如你介怀，朕可立你为婕妤、乃至九嫔，朕许你来日四妃之位！”



    依稀一点战栗渐次蔓延至全身，她呼吸略转急促，一再摇头不语，闪避着身前男子殷殷的视线。皇帝微生了急切，手势轻柔温暖着掌中十指冰冷，话音有细腻的真诚恳切，“这是真心真意。”



    如有冰雪兜头浇下，她身子一僵，肩背一震，皇帝却径自说了下去，“我会护着你，我能给你宫中女子梦寐以求的一切……这宫里头，我所不能做主的，只有皇后之位……不，假以时日，中宫凤印所属定然也能由朕一言而定！”



    迎着皇帝忽而转为刚硬的话语，沉默许久的女子霍然抬首，目光骤然有了刀锋般冰冷锐利。唇齿翕合，羽仙徒张了张口，终究只是哑然，眉目间悄然笼上烟岚般的哀伤怅惘。他不由怔住，只觉那眼眸深处竟似有哀怨刻骨，没来由的触目惊心。



    “皇上当真不知我是何人么？”



    皇帝不禁愕然，脑中思绪纷乱，刹那间转过了千百个念头，却捉不住清晰的一个。



    她缓缓抽身倒退，身形微有摇晃，在亭沿踉跄止步。直直相对的目光没有分毫避让，依稀挟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然和哀伤入骨的悲怆。



    仿佛耗尽了一世的光阴，她终于垂下眼眸任泪水恣意滑落，徐徐敛衣下拜，口中一字字清泠平缓——



    “皇上，妾复姓长孙，闺名涵柔，小字羽仙。去岁的今日，妾与皇上行大婚之礼，册立为中宫皇后，执掌凤印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