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仪娘娘,大喜,大喜啊!”逆着蓬勃的日光,赵忠敬一溜小跑进了殿中来,笑逐颜开。她懒懒地故作嗔怪,“册封礼还未成呢,便这样昭仪、昭仪地叫上了。你且说,有什么喜事?”赵忠敬双眼都要眯成了一线,“皇上下旨赐娘娘寝宫名为毓宸宫,这可不是天大的喜事!”
淡淡一笑,“不过自我名中取了一字去,有什么了不得的?”
“哎,这可当真是了不得的事!”他有意压低了嗓音,“毓,同养育之育,宸,寓九五至尊。皇上只等着娘娘往后生个小皇子,就……”
刹那间天地倒换,沉沉话语萦回不息,“只有皇后才是朕的中宫正妻,只有皇后的嫡子才有资格继承天下,继承天下……”
殿阁角落的阴影中,宸雪背抵着冷硬的云母屏风一点点滑坐了下去,无助地颤抖着,任凭泪水在颊上恣意纵横。
一夜浑浑僵僵,晨起时精神犹是恍惚,才由浣秋调教着近身侍候的宜然几次结错衣带宸雪也未曾察觉。及至宜然欢欢喜喜道:“娘娘,好了!”宸雪瞧一眼镜里妆容,才如梦初醒,“怎拿了这庄重衣裳给我穿?日常在自己宫里,拣件家常的旧衣裳也就是了,浣秋不曾对你说么?”
宜然不由垂下头,话音低微,“娘娘不是说今儿要去瞧惠妃娘娘的么?这才……”宸雪微一凝神才记起此事,淡淡吩咐:“换了罢,改日再去。”浣秋却在旁接过了话去,“娘娘心中烦闷,一味呆在屋里也是无益;出去走动走动,倒能宽宽心。往日惠妃对娘娘多有照拂,如今染恙不起,娘娘总得去瞧一瞧不是?”宸雪听她如此相劝,只得轻轻颔首,任宫人收拾妥当了往章怀宫去。
惠妃自当日被涵柔说知生育无望后大病一场,到如今犹是卧床将息,迎出正殿的只是侍婢半七。半七领着宫人向宸雪见了礼,笑道:“娘娘在里头歇着,听说贤妃娘娘来了很是欢喜呢!”说着引宸雪往里间去。
伊莲半倚在榻上,病中形容清减,略一颔首算是招呼。宸雪近前坐于榻边,见伊莲原还可说是丽色不减的容颜在几日之间憔悴了许多,眼角亦生出些许皱纹,心下一酸,微张了张口又不知何言相对。伊莲挣出一个虚浮的笑,轻轻开口:“我明白,都是命……命里头没有这样的福分,怎么求都是虚妄。这几日我也看得开了,左右这就是一辈子了,就算再痛、再恨,亦只能听凭如此了——实在羡慕你有这样的好福气,你要多带永暄和宁瑶来与我瞧一瞧……”一言至此却是哽咽难语。
宸雪痛心不已,忙忙点头相应,“姐姐只管把我的孩子当作自己的孩子,能有两个娘亲疼着,是他们天大的福气呢!”伊莲听她如此说,攥了宸雪的胳臂再三称谢,引得宸雪又是心酸。
她渐渐定下心神,这才注意到宸雪眼下深深一抹黛色,不由关切,“怎么你的脸色这样难看?眼窝都要陷下去了,可是昨夜没睡安稳?”宸雪掩饰地一笑,只道:“并没有什么,暄儿夜里哭闹了一回,搅醒了没再睡着罢了。”伊莲却一眼瞧见她眸中怅然之色,不免叹息,“我知道你心里头不好受。为着皇后娘娘小产,平白生受了这许多委屈,好端端一个绿绮也猝然去了,如何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