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昏睡至午后才勉力睁开双眼,犹是周身滚烫,四肢疲软没有半点力气。芳吟惊喜道:“小姐醒了!”一摸前额见烧未退,心疼之下忍不住埋怨,“小姐怎么这样不爱惜身子,开着窗吹了一夜的冷风!”涵柔无力地牵一牵唇角,任婢女搀着半坐起身来,就着芳吟的手咽下汤药。
忽听殿外隐有人声嘈嘈,夹杂着依稀一点孩童的低泣。涵柔细细听辨片刻,不由相问:“外头什么声音?出什么事了?我好像听见曜儿在哭……”
芳吟强笑了一笑,掩饰道:“没事的,孩子嘛,奶娘哄一哄就好了。”涵柔见她眼眶微微发红,疑心顿起,伸手便去撩身上锦被,强撑着起身下榻,“扶我出去瞧瞧。”“小姐——”芳吟见拦不住,只得取来外袍为涵柔搭在肩头,招呼另一宫婢上前一左一右搀着。
出得殿门,却见中庭里是赵忠敬为首的一行人,几个嬷嬷抱了永曜在怀正要向外去,孩子张着一双手不停挣动,小脸哭得通红,见得母亲连声叫唤:“娘!娘!”众人慌忙俯首,“皇后娘娘。”涵柔教孩子哭得心疼,强板起一张脸,冷然道:“这是做什么?”赵忠敬忙躬身回话,微显惶然,“皇上说娘娘病着,太子年纪小,担心把病过给了孩子,命奴才们把太子送到惠妃娘娘那儿住几天。”
心头一酸几乎涌上泪来,人前强做出神色从容,到底遮盖不住眸中黯然神伤。她定定片刻才淡然开口:“替我谢过皇上。”旋即展露慈爱的微笑向孩子柔声道:“曜儿,你去惠母妃那儿住几天,等娘病好了就去接你。”永曜把小脑袋摇得拨浪鼓一般,声嘶力竭,“娘,我不去!我哪儿也不去!”
涵柔极力按捺上前抢过孩子的冲动,颊上笑颜不改,“曜儿乖,听话,不然娘要生气的。”忍下心痛如割,向赵忠敬道:“把太子带走罢。”最后凝注孩子一眼,一咬牙,毕竟转身入了殿中,无论永曜怎样哭叫,绝然不顾。
背抵着门扇,耳边孩子的呼喊渐去渐远直至不闻,蓄了满眶的泪水再无法抑制地汹涌而出。
长乐宫。
赵忠敬轻手轻脚摸进内殿,还未站稳,皇帝头也不抬已是冷冷开口:“皇后可有说什么?”他听出语意不善,硬着头皮答:“皇后娘娘说,谢过皇上。”却又忍不住轻声补道:“娘娘嘴上这样说,心里头像是难受得紧,在人前强忍着不敢掉眼泪而已。”
皇帝竟就勃然作色,把手中笔管照着案上一摔,才舔饱了朱砂的笔端殷红四溅,“谁许你这样多话了?滚出去!”
皇后这一病缠绵多日不起,皇帝只吩咐了将太子移出中宫,对皇后却是一反常态地不闻不问,不曾踏足未央宫探看一回,且令诸妃不得搅扰皇后休养。皇后的猝然失宠引得六宫议论纷纷,一时间宫人私议如沸,或说是皇后私情教皇帝撞破,或说是皇后忤逆引得龙颜震怒;到底有几句传至皇帝耳中,立时便有严令镇压流言,唬得各处宫眷俱噤若寒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