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中秋佳节转眼即至,正一品四妃有三,大节之下一应琐事倒也无需涵柔亲自过问。中秋当日循例设宴承泰殿,皇帝虽有言皇后抱病不必亲往,涵柔思子心切,把心一横却有意盛装而至。席间永曜见得母亲,挣开乳母的手奔上前来,扑入涵柔怀中便是嚎啕大哭。众人面前闹到如此地步,皇帝默许之下,当夜太子便随母亲回了未央宫中。母子相聚,欢喜之情自不必细说。
皇帝对中宫犹是冷淡相对,八月间不知如何瞧上了御苑里一个宫婢,却是偏宠有加。云氏未曾侍寝便先受封正八品采女,皇帝又亲自嘱咐开了重华宫旁极富丽雅致的珍璃馆安置,更在短短十余日后,借中秋之庆破例越三级晋封正五品才人,引得六宫尽皆侧目。
涵柔听知此事时正为永曜绣一只虎头鞋,针尖一偏不觉在指上刺出殷红一点,于是搁下了手中活计,叹出一口气来,“他这是做与我瞧啊……只要他愿意,能给我的恩宠,自然也能给旁人……”见一旁侍立的芳吟面色不豫,忙淡然一笑,“罢了,不就是一个奴婢,无论如何总不能越过我头上去,计较她作甚。”芳吟欲言又止,却见小丫鬟进来道:“李婕妤来了。”
去岁入宫的五人中,除却傅氏连获晋封,余下四人借此中秋亦各进位一阶。涵柔自抱病以来心有郁郁,日常闭门谢客只与柳婉及云轩稍有来往。云轩了然涵柔失宠之事始末,虽恨得咬牙却也无计可施,恐涵柔愈生悲怆只得揭过不提。
今日云轩为问安而来,二人只叙些闲话打发辰光。一时无话,云轩若有所思,忽正色相唤:“表姐。”却斟酌再三才道:“轩儿向表姐打听一个人。”涵柔见她忽而一脸肃然,不由敛了随意神情,“怎么了?”云轩微有迟疑,语声愈低,“表姐……羽仙是谁?”
羽仙……羽仙!猝不及防间投石入水溅开涟漪千重,每一折波澜里都依稀投映着往事的剪影。千情万绪一齐涌上心头,竟辨不清胸中起伏的是何滋味。
云轩眼见涵柔神色变幻,耐不住好奇小心翼翼探问:“表姐果然知道此人?”涵柔不置可否,平定了瞬间呼吸凌乱,静静反问:“你从何处听见的这个名字?”云轩觑着涵柔面色,答的却是旁的话,“表姐可曾听闻皇上近来宠爱有加的那位云才人?”她淡漠一笑,漫不经心的口吻遮不住眼底隐约一点哀伤,“如何能不听说呢?小小一个宫婢,出身微贱,生得也不算绝色,却得了皇上如此偏宠一跃而上,也算是近来风光显耀的第一人了罢。”
云轩叹息一声,开口带了悯然之意,“以她这样的出身,猝然得来这样隆重的恩宠,未必便是桩好事情。如今各宫瞧得眼红,人人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了,谁肯给她好脸色瞧?我见云裳孤苦伶仃的,好言关切了几句,便哄得她声泪俱下。”
涵柔便问:“她叫云裳?”云轩“嗯”了一声,道:“有几回请她来我重华宫里坐,也算相识罢。倒是娇怯怯的模样,瞧着楚楚可怜的。”说着又是叹息,“旁人羡她得宠,她何尝便就欢喜了?莫说宫里人猜不透皇上怎就看中了一个奴婢,便是她自己,也不明白皇上是瞧上了她哪一点——说来真是桩蹊跷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