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寿宫。



    宸雪入至中庭，见太后正瞧着廊下挂的一双雪衣鹦鹉，凑上前陪着逗了一回鸟，才一同转入殿中。她亲自侍候太后浣了手，坐下正用着一盏茶，忽听太后懒懒开口：“皇上近来当真迷着那小丫头？”宸雪不知如何答话，搁下手中茶盏只应了声“是”。



    太后轻叹一声，“费尽了心思又如何？他就算不往中宫去，到底不会像从前那样宠着你了。”宸雪面上一黯，微一咬牙，哑声道：“无论如何，那个人也失了他的心不是？”太后兀地一笑，“失了又怎样？难道她真就失了皇帝的心？——你信么，不出一月，那个有心的便能再挽回皇帝的人。”



    她垂着头黯黯不语，终于挤出艰涩的两字，“我信。”太后瞧着腕上碧沉沉一只翠镯子，口气淡淡的，“你可明白这是为什么？”宸雪无言以应，秀眉微颦抬首相看，却见太后的脸隐在殿阁深处的阴暗里，瞧不清神情，“她是太子的母亲，无论发生什么事，瞧在太子的份上，皇上都不会对她绝情。”



    宸雪登时苍白了面色，冷着脸缓缓移开视线，一言不发只瞧着地下光影交叠出神。一时洪嬷嬷附至太后身畔低低耳语了几句，旋即听太后语带不悦，“不是早叫她断了这个念想，做什么三番五次地打发人来？又不是不明事理，还指着我能让沈曦留下的孽障再进宫来么！”洪嬷嬷诺诺应声，“奴婢这就差人去回了。”向近旁使一个眼色，一同进殿中来的宫婢立时躬身退出。



    宸雪为太后猝起的怒意所惊，惶然相问：“怎么了？”太后犹是不快，冷冷瞥了身旁人一眼，“你说。”洪嬷嬷道了声“是”，向宸雪俯身一礼，“回贤妃娘娘，是凌太妃身边遣人过来，说太妃病重，请旨召潞王回京一见。”宸雪惊问：“病得厉害么？”洪嬷嬷微一迟疑，低声答：“听说，怕是捱不过这个秋天了。”宸雪怔了一怔，回过神来急急转向太后，恳切道：“既然时日无多，太后何不遂了她最后的愿心？”太后只是面无表情，“她想叫离了宫的潞王昱谨从封地再回宫来，这心愿，也太大了。”



    宸雪不由皱眉，脱口道：“母亲想见儿子不是天经地义的事么？何况已是临终之际！——姑母也是做母亲的人，如何这般不通情理？”太后冷笑一声，语气有些捉摸不定，“凌氏向来安分守己，若是她亲生的骨血，倒还罢了，偏生那是惠妃沈曦留下的儿子！”迎上太后移来的目光，宸雪微微摇头仍是不解，却见太后眸中猝然闪现雪亮光芒，“那可是个差点儿就夺走了皇位的人哪……是我害死了他的母亲，是我把他远远地打发出了宫去，如今，我能让他这般轻而易举地再回京城里来么？”



    宸雪不禁哑然，徒张了口说不出话来，太后口中无情话语却是不停，“成王败寇古之常理，宫城里只能有皇上一个主子，哪怕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亦只得离宫就藩永不擅自回京。”她说着叹息出声，“也亏得谦儿之后一连两个都是公主，否则今日骨肉分离，我也是没有法子的。”



    一字一句好似钝刀子生生划在心口，激起的痛楚深重而久长。宸雪的脸色惨淡得怕人，喃喃开口抑不住话音颤抖，“往后我的暄儿，是不是，也要离了我出宫就藩，无召不得擅离封国半步……”太后神色如常，语调平静不兴半点涟漪，“祖制难违，只要太子能够平安即位，旁的皇子都只得永离皇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