涵柔刹那变了脸色,顾不得许多霍然抬首,“母后……对她们动刑了?”太后不以为意地笑着,无情的视线瞧得人心下发慌,“宫中何时审问人不用些手段,皇后竟然不知么?……皇后身子金贵,自然动不得;区区几个奴婢,即便失手打死了,应也是无妨吧?”涵柔虽早有预料,听太后如此轻描淡写地说来,毕竟抑不住满心悲愤暗中攥紧了衣襟,一时难发一言。
太后冷眼瞧着她,悠然袖一袖手,好似闲话,“撇开那些奴婢,自九月里到如今,不到一月的光景,皇后的母亲竟入宫请见了七回——如此频频来往,莫不是,正为商议谋逆事?”涵柔定下心神,很快坦然应声,“母后是知道的,儿臣此前抱病多时,因太医嘱咐静养,生母几番请见尽皆推辞。九月里虽说大好了,为人母者挂念子女,难免放心不下,近来便走动得多了些。”“是么?”太后颊边的浅笑有些晦暗“既是母亲关照儿女,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话,每回都打发了底下人、关起房门来说?——这可是你未央宫里人说的,没有错罢?”
外朝情势堪忧,内廷亦起波折,李府上下如何不为皇后此前的无端失宠心有余悸?李氏近来频频走动,自然是为及时互通音讯、以防再生变故,不想疏忽大意,竟在这紧要关头落了话柄于人手!眼底隐见惊惶,涵柔很快平静反驳,“娘儿俩关起门来说几句体己话,母后竟也不许么?”
“好个牙尖嘴利的皇后!”太后始终笑意不褪,口气不辨喜怒,“那苏堇呢?这丫头拨往长乐宫前,在中宫侍候了几年?”涵柔只得敷衍,“总有些年罢,儿臣记不清了。”太后冷哼一声,“皇后的忘性真就这般大么?自皇后入宫之日始,苏堇便在未央宫侍候。苏堇的父兄原是毅章侯府上的奴才,皇后难道不知?”
苏堇的来历从前李太后在时自然曾对涵柔说知,而今卷入谋逆大案,此等隐情难免要被查出。涵柔听太后拿此事做文章,心下一凉便知不好,硬着头皮勉强解释,“苏堇的身世与李家有牵连,不过是巧合罢了。何况投毒之事,未必就是苏堇所为。”
“巧合?”太后冷笑不已,“皇后把与自家有牵涉的奴婢送到长乐宫去,是巧合;皇上的饮食偏就在这丫头手上出了差错,是巧合;弑君的毒药是专供至毅章侯府的西域草乌头,是巧合——天下这许多巧合,竟都凑到了这一处来!”她猝然沉下脸,作色厉叱:“勾结母家,阴谋弑君,你可真是天大的胆子!——还不从实招来!”
涵柔再不能按捺骤然举目相视,“母后所说弑君谋逆,儿臣从没有做过、从不曾想过!清白天地可鉴,还请母后查明真相,勿动辄以此重罪相责!”太后见她终究无力再作恭谨,反倒缓和了脸色,饶有深意地迎上她的目光坚毅,好一会儿才淡淡笑了一笑,口气多了一丝飘忽,“真相?什么才算是真相?有足以服人的证据,有案犯认罪的供词,这,不就是真相了?……如今罪证已在眼前,真相,不过是皇后的几句话罢了。”
涵柔怔了一怔才感知到轻描淡写之中潜藏的刻毒与森冷,紧随其后的话语无情似游蛇悄然袭上心胸,紧紧缠绕咽喉——“你占着中宫的宝座,也有好些年了罢?”
却是如此……竟是如此么?母后……她到底不能放下过往恩怨,要借此把我赶下皇后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