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睁睁瞧着他勃然作色扬起手来,衣袖卷起的风带着凶戾。涵柔仰着脸只等颊上挨他热辣辣的一下,光阴却仿佛在此刻凝定,半晌,只见他缓缓垂下手,失去了所有表情。
“出去。”
心早已痛到极点只剩无知无觉,涵柔一时怔在当地,茫然不知所措。
“滚出去!”皇帝暴喝出声,怒意汹汹惊得殿中陈设恍惚齐齐一震。涵柔猝然醒过神来,这才发觉久跪的膝早已麻木僵冷,无力动弹分毫。她咬紧了牙关暗自以手撑地,再三使力,终究挣扎着起身,踉跄倒退;推门而出,再不能克制泪落如雨,反手闭合了门扇的瞬间膝上一软,竟就跌坐在地。
守候在外的赵忠敬隐隐听得皇帝怒喝,正心焦不已,此时忙赶上来,见涵柔如此情状不由手足无措,踌躇一番只是俯身搀托住她的臂膀,并不敢贸然相问。涵柔渐渐缓过气来,拿帕子胡乱拭一拭眼,搭了赵忠敬的手起身,向他微微摇头。赵忠敬觑着涵柔面色,轻声禀告:“太后娘娘来了,立在外头不肯进来,也不让通禀,奴才不知如何是好。”涵柔不答,默不作声径直向外行去,出得殿门教迎面的寒风一扑,周身不由一个激灵。
太后裹着厚重的披风,只由洪嬷嬷一人近身随侍,立在檐下遥望天际。涵柔行至她身后几尺开外,明知她并不能见,还是恭敬地屈膝为礼,低低开口:“一如母后之意。”太后头也不回,口气不辨喜怒,“皇后该懂得斩草除根的道理。”涵柔怔了须臾,凄然一笑,“儿臣自然明白母后不会容我再活于世,有母如此,永曜太子之位应也难保……儿臣情愿就死,只求母后能够照拂曜儿,好歹视作亲孙。”太后噙着淡淡的笑,“永曜从来就是我的亲孙儿,他能有这般乖巧知事的母亲,今后自然要偏疼些……答允了你的我必不食言,你也莫要同我弄什么把戏。二十年了,占了中宫二十年,够长久了——记着,你不过是将本就不该为你所有的东西交出来罢了,只怨你福薄受用不得,怨不了旁人。”
涵柔不再应声,循着太后的视线仰首望天,天灰蒙蒙的,铅云低垂似要压到人心上来。“母后,”她忽而轻唤,话音有些飘忽,“瞧这天色,一二日间怕就要落雪了。”太后轻嗤一声,语带讥讽,“是该好生瞧瞧——是皇后见的最后一场雪了。”她宁静地微笑,“是今冬的第一场雪呢……白雪茫茫,不知能否掩盖这一切阴毒与罪恶。”太后不再理会,冷冷撂下一句,“你好自为之。”
直到一行人远去不见,涵柔犹一动不动立在当地,衣下肢体如冰。徐徐回过身去望向殿阁深处,视线迷离,他眉间的悲怆清晰浮现。她招手唤遥遥待命的赵忠敬上前,嘱咐:“天愈发冷了,要好生照料着皇上。”
沉沉的疲倦自心底里漫溢出来,浸透四肢百骸。阖上双眸,感知到彼此的心都在滴血。
原谅我这样狠心……她们生生把我逼至绝境,我唯有如此,唯有如此,才能自你手中保全那些与我血脉相连的人,哪怕,那些人由始至终只当我是指间的一颗棋子。
违心的谎言好似无柄的匕,刺痛你的同时,何尝不也伤了我自己。可我没有退路……没有人给我一条生路,我只能,用我的命,赌你对我的珍惜。
如此的欺骗之后,你还会信我直到最后一刻么?——你眼底的爱与痛那样分明,是不是,告诉着我,我能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