携手步入殿中,迎上来的却是掖庭令王征。他手捧黄绢,行礼后见宸雪亦在旁侧,欲言又止,躬下身去到底硬着头皮禀告:“皇后娘娘,废黜贤妃、赐死慕容氏的诏令已按皇上的吩咐拟定。内廷之事,特来请娘娘凤印。”涵柔胸口一窒,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欲摆手示意宫婢上前接过,这才发觉紧紧交握的手犹不曾松开、不忍松开。
黄绢在案上铺展开来,玺印就搁在手畔,朱砂鲜红触目。齐整的正楷没有一句能辨认清晰,最末一个“死”字却如利刃直刺心头,刹那鲜血淋漓。探出的手颤动着,不住颤动着,涵柔霍地转首,音容凄厉,“宸姐姐——你留下来,无论如何留下来!没有什么是不能转圜的,我去求皇上,你留下来!”
宸雪静静地瞧着她微笑,举起手来,皓腕空空如也,“玉碎了,再也不能转圜了。”
须臾的怔愣之后,涵柔抓住她的手不由分说朝内室拖去,拂开众人一路疾奔,直至妆台。她抖索着去开镜匣下的暗格,把那只描金匣子颤巍巍地递到她手中——“你瞧……你瞧!”
宸雪迟疑着接过,看到其中那只蜀锦绣荷包的刹那脸色变了一变,仿佛猜到了内里装的是什么物事,十指僵定。涵柔一再催促,“你打开来,打开呀!”她将匣子搁回案上,闭了闭眼才狠下心一般把手中荷包倒倾,落在掌心的物什坚硬而微凉,果然,果然——
支离破碎的玉镯被细细粘补成原先的形状,羊脂美玉即便裂隙纵横亦纯净如昔,在融融烛火的映照下流转着温润光彩。
她有些恍惚,小心翼翼把玉镯捧在掌中,拿指尖轻轻抚摩,抚摩,生怕它再一次于眼前碎裂;终于抬首迎上那灼灼的视线,平静得近乎残忍,“你瞧,它再不是最初的模样了。纵然碎玉能够修补,裂痕却永远横亘在那里,永远,不能够弥合。”泪意涌上,双眼渐渐迷离,“玉碎了,再也回不去了。而今若强要把它戴上,便只能让它再碎一次,碎得更彻底些……只有再不去碰它,再不要碰它,它才能,完整地保留下去——你明白么?”
泪一滴滴落下来,涵柔按住心口找寻着支持自己的气力,战栗不已。宸雪笑得凄然,眼底哀凉之意重叠不息,“都是命中注定的,逃不开,躲不掉……你信么?就算一切可以重来,明知会是如此,还是免不了今日的结局。留下来,嫉妒和不甘还会继续,明知是错仍旧无法停息——涵儿,我没有勇气再走下去了……”
“可是孩子……”涵柔止不住抽噎,“你就忍心抛下两个孩子……”宸雪别开脸去试图掩饰眸中的软弱,心酸的泪水却冲破眼眶汹涌而出,话语因哽咽而断续,“我不配做他们的母亲……即便我留下来,那也不会再是我的孩子了……这样的母亲只能是他们的负累……”她朦胧着双眼望向涵柔,颤抖着握起她的手,牢牢攥住,殷切的目光中是恳求和期许,“你会照料好他们的,是不是?今后,你就是他们的母亲,你会替我瞧着他们一点点长大……是不是?”
涵柔无力直视她的眸眼,泣不成声只是一再颔首相应。她缓缓松了手,颊边渐渐浮起一双笑靥,纯粹得仿佛还是天真无虑的少时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