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何当很有钱,不过到底有多少钱只怕他自己都算不清楚,‘幽州大财神’这个称呼可不是随便叫的。他居住的这栋大宅院就有十几亩宽广,若是给整个幽州的宅院排排位,他的宅院仅次于蓟侯侯府,规模上能够名列幽州第二。
重生之后的公孙续还是第一次走进乐府的客厅,原本他以为会看到一个金碧辉煌的大客厅,里面一大群丫鬟和仆役躬身伺候,墙上还会挂着名贵值钱的东西。进去后才发现自己想错了,客厅确实很大,但是装饰十分简朴,案几和坐垫都半新不旧,墙上也空荡荡一片,并未像有的商贾那样挂几幅画附庸风雅。
乐何当走到主位,伸手延请:“子民贤侄,库勒校尉,请坐。”
“多谢叔父(乐老爷)。”二人道了谢,公孙续坐在乐何当左侧下方,库勒坐在了右侧下方。
乐何当对站在会客厅门口的管家点了点头,管家走到门外拍了拍手。
不一时,十几名丫鬟端着黑漆托盘进来,把一盘盘山珍海味摆在三人面前之后退了出去,只留下三个姿色上佳的青衣丫鬟在一边伺候。和蓟侯府平时的菜肴一样,乐府的菜肴中也出现了很多炒菜,相对于那些盛放在碗里或者鼎里蒸菜煮菜,这些炒菜的卖相明显好很多。
库勒看着面前几盘色香俱全的炒菜,双眼顿时瞪的老大,市井传言幽州最好吃的菜肴就是蓟侯府中传出来的炒菜,只可惜他一直没有机会尝尝,对此一直深以为憾。如今传说中的炒菜就在眼前,岂能不垂涎欲滴?
“请!”
“请!”
谦让过后,库勒率先抓起筷子,风卷残云般横扫桌上的菜肴,其狂暴的吃相让三个伺候的丫鬟窃笑不已。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乐何当叹道:“子民啊,犬子乐柳今年十四岁了,却十分的顽劣,平时就爱斗鸡走狗,甚至踏足青楼妓馆,让老夫颇为头疼。据闻赵子柔擅长调.教弟子,可是真的?”
华佗来到蓟县的时候,华婵和赵云婚约已定,华神医当然要全力替赵风诊治,很快赵风的病情就得到大幅缓解。随后不久,公孙续向公孙瓒建议成立一座侯府大学堂,招收幽州官宦富贵人家的适龄少年入学,一切费用由侯府承担,并且委任赵风做塾师。此举既能拉拢人心,又变相的把这些人家的子弟捏在手中作为人质,公孙瓒当即满口答应下来,很快就在侯府中拨出一座院子作为学堂,学堂正式讲学的那天还亲自到场。
当初在大鲜卑山南麓的辽东乌桓驻地,公孙续要求库尔纳把儿子库思送到侯府大学堂就读,第二日库思就被送到了蓟县,交到了赵风手中。短短三五日时间,库思就从目不识丁进步到能够背诵几段论语经典,据说其他的孩童们进步也十分明显,于是赵风的名声迅速显著起来。
其实乐何当想让儿子乐柳进入大学堂就是一句话的事情,他偏偏要郑重其事向公孙续说起此事,目的是向公孙续传达一种亲近和尊重——白马营大校场上的事情不可能瞒住所有人,乐何当得知校场上发生的事情之后,后悔的肠子都青了,早知道公孙续竟然是‘天命所归’之人,当时刘纬台找上门来的时候就该多出点钱,好歹也出个三四十万贯才行啊!如今出钱最多的李移子笑得合不拢嘴,乐何当想要再次出钱却连借口都找不到,偏偏女儿翠儿又许了人家,无法效仿李移子和刘纬台。
面对乐何当的主动示好,公孙续欠身笑道:“叔父放心,小侄一定把乐柳贤弟的事情放在心上。”
“呵呵,那就多谢贤侄了。”乐何当点了点头,劝了一杯酒之后,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听说贤侄要把白马营搬迁到东面……贤侄取名为天津的那块大荒地对吧?”
公孙续放下酒杯,点头道:“确实如此,叔父有何指教?”
“呵呵,贤侄心思灵巧,做出的那些新鲜东西供不应求。老夫时常对人说,若是贤侄操持商贾贱业,必定是下一个陶朱公。”乐何当猛拍了一阵马屁,然后才切入正题,“蓟县城完全可以容纳白马营,就算贤侄把白马营扩充到三四万人也不在话下。既然如此,贤侄依旧执意要迁往荒地……迁往天津。老夫斗胆问问,贤侄除了想隐蔽地操练强军之外,是否还有别的什么意图呢?”
“哈哈,叔父果然眼光不凡啊!”公孙续大笑着竖了个大拇指,暗道商贾果然是嗅觉敏锐之徒,乐何当凭这一点点蛛丝马迹就能推测到自己搬迁军营有别的意图,难怪能积攒下偌大家业。
“果然有!”乐何当大喜,提着酒壶佯作过来敬酒,却在公孙续耳边小声问道:“贤侄能否提前透露点消息?”
公孙续看了看正在埋头猛吃的库勒,伸出手指在酒杯里蘸了一下,在案几上写了一个‘盐’字。
乐何当眼中贪婪之色一闪而逝,盐!
公孙续把白马营搬迁到天津竟然是为了盐!只是他知道了原因心里反而更加不解,海中有盐大家都知道,只是海里的盐十分难以提炼,提炼出来的也又苦又涩,而且往往都会有毒,时常听闻有人食用海盐导致丧命的事情。
难道公孙子民能从海水中大量提炼食盐?似乎只有这个解释,否则这小子岂会做无用之功?若是公孙续真的能提炼出来大量食盐,不需要味道有多好,只要能不毒死人,他很快就能成为天下数一数二的巨富!
本朝初年,西溪(江苏东台)百姓就开始从海水中煮盐,并且逐渐摸索掌握了个中窍门,能够生产出可以放心食用的海盐。高祖刘邦封最喜爱的侄子刘濞为吴王,封底就包括西溪,刘濞靠着西溪出产的海盐,迅速成为天下最有钱的诸侯王之一,最终钱太多导致野心膨胀起兵造反,被名将周亚夫击败后命丧黄泉。
刘濞死后,吴国迅速被废除。此后数百年间,西溪煮盐的方法一直被朝廷牢牢掌握在手中,任何想要觊觎者都会遭遇强力打击。直到黄巾之乱时,西溪盐民被杀被掳者甚众,煮海盐的法子才流落到少数人手中,前东阳(江苏金湖)县尉、如今的徐州典农校尉陈登陈元龙就是其中之一,陈珪陈登父子能迅速成为徐州数一数二的大富豪,就是拜西溪盐民所赐。
盐能带来暴利,不管是陈登还是别的掌握煮盐方法的诸侯和豪强,都对这个秘密严防死守,外人想靠近盐场除非指挥大军杀进去。盐民们更是形同被拘禁,虽然吃喝不愁,家人也随身相伴,但是想离开盐场唯有死后尸体被人抬出去。
正因为拥有者严防死守,海水煮盐的关键诀窍根本没有流传开来,这也是盐价始终居高不下的主要原因之一。北地地域宽广,但是却没有一家诸侯能够从海水中煮盐,只能从南方买盐,苦苦忍受对方的高价盘剥。
心头的震撼稍减之后,乐何当悄声问道:“最好的货是什么成色?”
“青!”公孙续轻轻吐出一个字。
竟然可以媲美青盐!乐何当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千文一两的青盐啊!这哪里是盐,分明就是一堆又一堆的铜钱啊!
“当真?”乐何当颤抖着小声询问。
“当真!”
“果然?”乐何当深深吸了口气,捂着胸口加以确认。
“果然!”公孙续点点头,端起酒樽向乐何当敬酒。
每一个顶级佣兵都是野外生存专家,公孙续前世就曾经用海水煮过盐,方法就是先让海水蒸发结晶,分离出粗盐和含多种有毒金属的液体,然后再加入一些碱去除杂质,最后再多次把粗盐过滤提纯,就成了可以使用的食盐。公孙续并不担心‘有没有足够的碱’这个问题,《周礼?疡医》有云:以咸养脉,这个‘咸’字,其实就是指的碱,也就是后世很常见的苏打粉,由此可见周朝的时候汉人就经常使用碱了。
晒海盐比煮海盐更加简单,只需要堆砌好盐田,然后‘引海水直接入池晒成者,凝结之时,扫食不加人力。’到了这一步再反复过滤提纯,就能得到质量不错的食盐。
乐何当一饮而尽,顺手亮了亮杯底,然后就要给公孙续满上。
公孙续把酒樽藏在身侧,笑着谦让道:“岂敢有劳叔父斟酒?小侄自己来便是。”
“呵呵……”乐何当脸色微微一滞,勉强笑道:“贤侄莫非觉得老夫不够资格敬这一杯酒?”
公孙续淡然道:“小侄不敢!只是不知叔父这杯酒分量重不重?”
乐何当闻歌而知雅意,斩钉截铁承诺道:“老夫这杯酒,会比李移子的那杯酒重一倍!”
“哈哈,既如此,小侄在此多谢叔父了!”公孙续大笑着伸出酒樽,等到乐何当把酒樽斟满后,端起酒樽肃然道:“叔父请放心,将来小侄一定会回敬更大的一杯酒。”
晒出上等海盐不是问题,关键是如何能迅速销往大汉各地,乐何当无疑就是做此事最合适的人选。况且乐何当和公孙瓒几十年的老交情了,相对而言还是值得信任的。上次乐何当虽然只出了十万贯,但是这也是人之常情,毕竟乐翠儿又没跟着自己,能出十万贯已经算是不小的人情了,公孙续可不会胡乱怪人,更情愿让乐何当自己拿出钱来‘赞助’,晒制海盐就是最好的机会。
乐何当松了口气,顿时喜笑颜开:“哈哈,老夫当然相信贤侄!也十分期待喝到贤侄敬的那一杯酒!”
库勒抬起头,茫然看着绕来绕去,扯了很久才互相敬了一杯酒的乐何当和公孙续,心里腹诽不已:汉人就是不够爽快,喝一杯酒都要说这么多的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