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州刺史府的后花园内,刘表正在抚琴。
一个白衣少女随着琴声在草地上翩翩起舞,她相貌俏丽,和刘表有七成相似,舞姿绰约,不时引来围观婢女们的叫好声。
这少女正是刘表和蔡氏所生的小女儿刘瑜,被刘表夫妇视作掌上明珠,但有所求无不应允。然而刘瑜却并没有因为备受宠爱而肆意妄为,她性格温柔,心地善良,时常为犯错的下人求情,刺史府上下无不对其万分喜爱。
一曲终了,刘表双手离开琴弦,从袖中取出一块洁白的帕子,对刘瑜招了招手。
刘瑜嘻嘻一笑,走过去任由父亲给自己擦拭额上的汗水。
这时蔡瑁从外面匆匆而入,神色十分焦急。
刘表心头一震,轻轻拍了拍刘瑜的手背,微笑道:“瑜儿去找你娘亲玩吧,为父和你舅父有事要说。”
刘瑜柔柔的答应一声,又向蔡瑁敛衽行礼,迈着小碎步离开了花园。
刘表挥挥手让婢女们退下,问道:“德珪,可是淮南的消息?”
蔡瑁点了点头,从袖中取出一张纸递了过去,低声道:“主公,此乃黄归宁刚送来的消息。”
刘表接过来一看,顿时脸色大变,顿足骂道:“孙策小儿真是不当人子,竟然阵前倒戈!袁公路那竖子也活该一夜之间惨败而逃,竟然对孙策小儿的阴谋毫无察觉!唉……淮南和江东已经落入公孙续手中,接下来肯定要对我荆州动手!德珪可有良策?”
蔡瑁轻轻叹了口气,公孙续得了淮南军和江东军,最少就有四十万兵力,再加上马腾和张济的数万大军,总兵力接近五十万。荆州的全部兵力加起来也才二十万左右,而且有一大半都是水师,公孙续现在拥有淮南之地,根本不需要顺江而上,水师船队完全没有用武之地。就算公孙续从水路而来,幽州水师和江东水师的实力也远胜于荆州水师,这场仗无论如何都是打不赢的!
刘表见蔡瑁不答,顿时心里一凉,颤声问道:“德珪,吾等当真没有击退公孙续的机会吗?”
蔡瑁沉声道:“主公,也并非完全没有机会!”
刘表一把拉住蔡瑁的左手,急声道:“快说来听听!”
“主公勿急!”蔡瑁安慰一句,小声道:“属下有三个建议,请主公斟酌!其一,公孙续既然尽得淮南之地,必定会走庐江——汝南一线来进攻江夏,因此要尽快向江夏增派重兵,务必守住荆州东面的门户;其二,为防马腾和张济忽然南下,配合公孙续攻打我荆州,须得派一员大将去镇守襄阳,如此北面就可无忧;其三,派遣得力的将领前往长沙、零陵一带,不惜重金拉拢当地的南蛮头领,尽快找好退路,一旦形势不对,就立即向南撤退!”
刘表站起身来,一边缓慢踱步一边低头思索,过了一会儿,他轻声道:“德珪的前两个提议,某都同意,第三条就算了!若是荆州不保,某去幽州向天子请罪就是!”
蔡瑁心里苦笑一声,他早就猜测刘表不会抵抗到底,刚才所谓的考虑退路,只是为了试探出刘表的心里话而已。
刘表接着道:“某不可能不加抵抗就开城,否则颜面何在?某准备把荆州城内的大部兵力都调到江夏去,若是能守住江夏,那就继续打下去!若是江夏失守……也就罢了!德珪,可愿去江夏掌控大局?某会让异度(蒯越)、子柔(蒯良)一起去助你,水师也归你调度!”
蔡氏家族在荆州根深蒂固,蔡瑁又是刘表的大舅子,威望足以压服全军,即便是嚣张跋扈的黄祖都要俯首。而且在刘表看来蔡瑁有能力而且忠心耿耿,有此人去江夏坐镇,若是还无法击退公孙续的大军,那就索性直接投降好了。
蔡瑁无可推迟,只好躬身道:“既然主公有命,属下定然全力以赴!”
刘表此时已经完全镇定下来,或者说已经完全想通了,打不赢投降就是,当下伸手扶起蔡瑁,轻声道:“尽力就好!不管结果如何,某都不会责怪于你!”
“多谢主公!”蔡瑁轻声道谢,心里着实有些感激,不管刘表有多少不足之处,对待自己确实仁至义尽。
刘表拍了拍蔡瑁的肩头,示意对方和自己一起坐下,低声道:“据潜伏在寿春的密探回报,诸葛孔明去了寿春,似乎很受公孙续的重用,是否让人和他接触一下?”
蔡瑁一怔,随即怒道:“那竖子太过分了!数次拒绝主公的征辟也就罢了,竟然主动跑去投靠公孙续,真是不当人子!”
刘表淡然道:“人各有志,何须强求?更何况此事对咱们来说并非坏事,孔明是咱们的子侄辈,将来若是……某相信他会出手相助的!”
蔡瑁摸了摸胡须,沉声道:“若是让人和孔明联络,最好先请承彦(黄承彦)写一封亲笔信。”
刘表点点头:“某稍后就写一封信给承彦。”
这时外面又走进了几个人,正是蒯良、蒯越、庞季和张允。
四人向刘表行礼,随后分别在石凳上落座。
刘表让侍女上了茶水,轻声道:“某正要派人去请诸位,没想到诸位自己来了。”
庞季拱手问道:“主公,可是为了淮南的事情?”
刘表点点头,叹道:“袁公路竟然如此不堪一击,真是让人意想不到!诸位想必都很清楚,公孙续实力未损,休整的时间不会很长,接下来必定会对我荆州动手!刚才某和德珪商议了一下,决定囤积重兵于江夏,同时派一员大将镇守襄阳,以防马腾和张济忽然南来!诸位以为然否?”
张允低头饮茶,他和蔡瑁历来同进退,既然是蔡瑁的提议,自然不可能反对。
蒯氏兄弟对视一眼,心里明镜一般,刘表这个安排,显然只想自保,却没有半分进取之心!公孙续兵强马壮,兵力是荆州的四五倍,又能从容从冀州、徐州转运粮草过来,区区一个江夏城岂能抵挡得住?
蒯良皱了皱眉,拱手道:“主公请恕属下直言,如此行事,实乃取死之道啊!”
刘表心里怫然不悦,脸色却依旧平静,淡淡问道:“子柔何出此言?”
蒯良叹了口气,肃然道:“主公,公孙续的兵力是吾等的数倍,又不缺少粮草,若是坚持强攻,江夏城只怕是守不住的!主公把兵力都调到江夏,一旦失败,公孙续岂不是可以长驱直入?荆州城墙高大,粮草充足,若是准备坚守,何不坚守荆州?”
刘表摸了摸胡须,询问其他几人:“诸位怎么看?”
蒯越淡淡道:“属下附议。”
蔡瑁微微一笑,并未发表看法。
张允低头喝茶,似乎没听到蒯良的话。
庞季摸着胡须思索了一会,沉声道:“主公,属下反对子柔兄所言!”
“为何?”刘表急忙询问。
庞季肃然道:“正如子柔兄方才所言,公孙续占据了绝对优势,荆州城就算比江夏城坚固高大,一旦幽州军坚持不懈的进攻,失陷也是迟早的事情!既然左右都无法确保取胜,守江夏和守荆州有何区别?因此属下提议索性孤注一掷,趁着兖州、冀州和幽州境内一片空虚的机会,派遣一支精兵北上去袭击幽州,若是能救出天子,或可扭转目前恶劣的局面!”
刘表等人闻听大吃一惊,公孙续尽起大军南下,北方各地一片空虚,庞季的这个计策确实有实现的可能。然而此去幽州数千里路,想要在公孙续反应过来之前杀到幽州城下,唯有骑兵才有可能做到,偏偏荆州军中的骑兵数量少得可怜,算完算尽也不足五千之数,仅凭这点骑兵想达成庞季的设想,简直就是痴人做梦!
蔡瑁淡淡道:“伯成(庞季字)计策虽好,奈何无法实行啊!若是我军有三五万骑兵,倒是可以试一下!”
庞季沉声道:“若是那支兵马乘船北上呢?可以让江夏水师沿着汉水把他们运送到弘农以南,然后从并州北上,未尝没有成功的希望!”
蔡瑁已经没了纠缠此事的耐心,沉声道:“不错,吕布离开了并州,那边确实一片空虚,但是伯成莫非忘了雁门还有一支数万人的大军?就算北上奔袭的那支兵马顺利杀到幽州城下,阎柔最多两日时间就能赶回去,到那时必定落个全军覆没的下场!”
庞季叹道:“如今的局面九死一生,若是弄险尚有一线希望,还请主公三思!”
刘表挥了挥手,沉声道:“北上奔袭的事情就不必讨论了!就按照刚才某和德珪的商议去做,子柔、异度,请你二位随德珪前往江夏,尽力守住城池不失!”
蒯越和蒯良心头叹息,只好起身领命。
“吾辈迟早为公孙续所擒啊!”庞季黯然喃喃一句,也不向刘表告辞,起身就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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