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臣洗个澡就睡下了, 因为白天拍戏顺利,又吃饱喝足运动了一番, 他入睡很快, 而且睡得也很沉。望月宗主等汤臣呼吸平稳,上了他的身, 无声无息从床上坐起来,穿好衣服走到窗边, 掀开窗帘往外看了一眼。
从这里望过去,能直接看到帝象大学的校园。
孤月高悬下的帝象大学未显出百年学府的安和宁静, 反而如一潭散发着阴森死气的渊薮,将城市的一切繁华热闹隔绝在外。望月宗主眸色好像也被这寒夜染黑, 他没有开灯, 直接离开了房间,然而还没走到电梯,忽然听到一阵骚动声,有四五个导演组的人往他这个方向走过来了。
“对,就是黎青!在帝象大学念恩堂的楼顶!副导已经赶过去了。”
“我的天这是要干什么!”
“报警了么?”
“可不是想报警么,但黎青的经纪人压着不让……”
酒店五层几乎被剧组包下来了, 除了汤臣,还住着很多配角演员和剧组其他工作人员,那几个导演助理一路往这边走, 有没睡的人被惊动, 陆续打开房门出来查看情况, 还有人互相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老板!您怎么也出来了!!发生什么事了?”陆好佳看到汤臣, 急吼吼冲过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的声音太有穿透力,原本熟睡的汤臣竟一下惊醒,发现自己居然站在酒店走廊内,一时有点懵。
望月宗主:“……”
陆好佳忽然觉得身上凉飕飕的,好像有张冰冷的大手盖住天灵盖。她哆哆嗦嗦抬头对上老板两道视线,差点吓尿。
汤臣不明所以,语气还带着睡醒的惺忪茫然,“宗主,为什么出来?嗯?这里怎么这么多人?”
望月宗主终于将阴沉的目光从陆好佳身上收回来,对汤臣道:“没什么,听说黎青出了事,我看大家都出来了,就你一个人还在睡觉不太好。”
“黎青?他出什么事?”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望月宗主没有解释,跟着其他人一起出了酒店,不知为什么,汤臣总觉得宗主大人他有点不高兴。
几乎没用多久,基本整个剧组的人全都聚集在帝象大学念恩堂下。
念恩堂传说有至少两百年的历史,当年建的时候只有四层,还是木质建筑,八十年代初时这里烧了一场大火,后来原址翻修,考虑到用地紧张,便直接加盖到六层。
此时黎青正一动不动站在六楼天台边,像个风一吹就能掉下来的人偶,副导演还有几个人站在他身后小心翼翼说着什么,他却无动于衷。学校保安和剧组里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已经从消防梯往上爬。导演郑保平只在睡衣外面套了件长羽绒服,袜子都没来得及穿,棉鞋和长度不太够的睡裤间还露着半截脚脖子。他正和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说话,是现任帝象大学的校长,姓万。
万校长脸色非常不好看,两眼直勾勾盯着念恩堂顶的黎青,如果仔细观察,甚至会发现他在瑟瑟发抖,“上去的是个男孩,这回完了,第七个人了,完了,大祸临头……”
郑保平在旁边听得直皱眉,“这和男的女的有什么关系?”又回头问助理:“报警了吗?”
助理小声道:“黎哥经纪人不让报警,怕影响不好……”
郑保平大骂:“放屁!这都什么时候了!快让消防队过来!出了人命他就影响好了?!”
“没用的,没用的,上去的是个男孩,这回必死无疑了。”万校长像是被复读机附体,只会一遍遍重复相同的话。
旁边有人忍不住问:“听说念恩堂下埋着一个女孩,名字里就有个‘恩’字,时不时出来索人命,真的假的啊?”却被郑保平狠狠一瞪,缩回了脖子。
林斯妮大概是代入感太强,尤其吓得不轻,裹着大衣颤巍巍凑到汤臣身边,压低声问:“难道黎青也偷偷养了小鬼?”
望月宗主此时已经将身体交给汤臣掌控,却一直沉默不言,汤臣听林斯妮这样问自己,正想向望月宗主求证,却忽然听他说了两个字:“七杀。”
汤臣没听明白,“什么七杀?”
望月宗主道:“这念恩堂下埋着一个死人,因怨念积聚而成阴气之源,需用法器镇着,现在有人想要那法器,但是又怕被阴气反噬,便布下七杀阵。‘克我而与我同性者为七杀’,找七个与那死人性别相同而五行相克的人在这里枉死,即可成七杀阵,暂时压制住阴气之源。”
汤臣惊讶,“性别相同?”可黎青是男的……难道念恩堂下真的埋着宗主的身体?
望月宗主没有再多说,上了汤臣身直接往念恩堂正门走,汤臣急忙问:“宗主,我们这是要去给你找身体?”
有人敢惦记他看上的东西,本该是一件生气的事,可是不知为什么,望月宗主竟被汤臣这无知的问题逗笑了,顺着他道:“是啊,我们去给我找身体。”
汤臣闷闷地哦了一声,又想问什么,忍住了。
望月宗主却知道他在想什么,冷哼道:“怎么,是不是担心那个黎青?”
汤臣没吭声。
“放心,他死不了。”
敢在他面前用七杀阵,不是太岁头上动土么?
望月宗主说完,又恨铁不成钢地斥了汤臣一句:“哼,改不了多管闲事的毛病,你是狗么?”
如刘明威所说,念恩堂四周不多不少,正好有十二铜像,这些铜像多是历史名人,每一尊铜像下都有斑驳的铁链。铁链与铜像并没有焊接在一起,在基座底部缠绕一圈,两端分别又埋入地下。这么看上去,很像是一条极长的完整锁链绕了念恩堂一圈,只在遇到铜像时露出部分缠绕一下,末端一直通向念恩堂正门,扣入一把古旧的大铜锁。
汤臣注意到,这锁链上坑坑点点,似乎因为历经久远年代而留下划痕,可是仔细看去,却好像并不是普通的划痕,它们非常有规律,像是某种被人有意刻上去的图案。他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觉得那些图案很眼熟,可是不记得在哪里见到过,正想问望月宗主这是什么,忽听望月宗主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睡吧。”
这短短两个字就好像一句魔咒,汤臣控制不住地眼皮发沉,意识很快沉入黑暗。
望月宗主立在念恩堂正门前,轻轻一拂,那把不知锁了多少年月的铜锁发出微不可闻的咔哒一声,扣在锁中的铁链应声而落。望月宗主唇角微勾,正要去抓铁链,却被某种力量阻止,伸出去的手仿佛碰到了某种屏障,无论如何也触摸不到那冰冷的金属锁链。
“望月宗主,这个时候取走伏魔链,恐怕不太合适吧?”一个男人从阴影中走出,居然是和汤臣他们同乘飞机来吴城的方律师。
望月宗主看向方律师,缓缓将手收了回来,“哦?哪里不合适了?”
“伏魔链是在此地镇守阴气之源的,若是宗主擅自将其收走,恐怕会祸及普通人。”
望月宗主嗤笑一声,“既然如此关心凡人性命,为何还要留此遗患,难不成是等着人来布下七杀阵,弄死几个人再将东西拿走?”
方律师被望月宗主说得语塞,却是不卑不亢道:“我们想过很多办法,却没法彻底清除这些乱战时期留下的阴气之源,只能暂时以法器镇住……”
望月宗主很是看不上地将方律师打量一番,“现在的阵法师,都这么没用了?”
方律师无言以对。
望月宗主趁机补刀:“真是世风日下!”
汤臣这次睡着之后,又做了奇怪的梦。
不过这次让他大松一口气的是,他没有在梦里舔望月宗主,而是安安稳稳地坐在草地上……看月亮。
天上的越亮又大又圆,黄澄澄的,像泛着葱花味儿的大烙饼。
汤臣一眨不眨地抬头看着,馋得舌头都伸出来了。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汤臣也没有回头,直到眼前被一片黑布挡住。汤臣看不见烙饼了,往旁边挪了挪,见又能看见烙饼,才屁股落地坐下。可是那黑布使坏,跟着他往旁边挪,又重新挡住了视线。汤臣没办法,只好再往旁边挪,可是每挪一点,那黑布就跟着挪一点,最后汤臣急了,糊了那黑布一爪子。
低沉的笑声传来,黑布动了动,汤臣顺着黑布往上看,这才发现原来这是个人。
是个长得怪好看的少年。
少年在汤臣面前蹲下,伸出指头戳了两下他的脑门,漆黑的眼睛里像是有星星。
“小东西,那么喜欢看月亮啊?那不如……就叫你望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