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为防盗章 姬央的容貌不属狐媚一流, 端丽精致,眼睛更是少有的澄澈,像水洗一般, 似泠泠山泉沁人心脾,只是她艳光太盛, 容颜摄人, 就像艳阳一般让人不敢直视, 而显得有些逼人。
这会儿,因刚受雨露滋润, 姬央的颜色仿佛新荷出水,粉润饱满,眼波流转处,多了几分柔媚妩靡, 端的是天赐风情,地孕艳逸。看得薛夫人心下更是一沉。
沈度上前一步,唤了一句“阿母”。薛夫人这才回过神,起身朝姬央叩拜。
先国后家,先君后臣, 薛夫人朝姬央叩拜无可厚非,只是她是自己的阿姑,姬央在受了薛夫人的叩拜后, 亲自将她扶了起来送入座上, 又抬眼觑了觑沈度, 只见他神情沉肃, 但唇角轻抿,姬央已经瞧出了他的几分不悦。
后来姬央才知道,沈度的喜怒哪里是人随便就能看出来的,当日的不悦不过是故意流露的罢了。
玉髓儿等随在姬央身后,捧了红漆托盘上前,上面盛着衣服两套、手帕一盒,梳妆匣、澡豆袋各二,另有银器、衣料等物,这是新妇敬奉长辈的礼物。寻常闺秀敬奉舅姑的衣服、手帕都要出自自己之手,以示新妇的贤惠持家,对于安乐公主来说,这些自然不用她劳神。
薛夫人点头谢过后,露珠儿捧了盛着清水的青釉瓷盆上前,姬央由着玉髓儿替她挽起袖口,她再上前服侍薛夫人盥手。完毕后,姬央又入西次间摆箸安匙,恭请薛夫人入座就食,她站立一旁布菜。薛夫人略用几口后,便放下筷子,这就算是礼成了,谁也没真的指望过公主服侍自己进膳。而根据薛夫人的习惯,她也早就用过早饭了,这对新人来得可不算早。
行过盥洗礼后,沈度和姬央还要去泰和院戚母的上房认亲,薛夫人也要过去伺候婆母,三人一同前行,又是一桩麻烦。
薛夫人礼让姬央为先,若姬央嫁的不是沈度,而是其他她看不上眼的人,她还就真敢走先。不过此刻,姬央侧身恭让道:“阿姑先行。”
薛夫人肃着一张脸道:“君臣之礼不可废。”其实压根儿就是没将姬央当自家人看待。
姬央却只当薛夫人是拘于礼法,因而笑道:“女子出嫁从夫,阿姑是安乐的婆母,自当先行。”说罢,姬央还颇有些得意,她这般贤孝,也算是为皇家公主正了名声,虽然她下面没有妹妹,可今后总还有侄女要出降,如此一来她们也好嫁人些,省得那些人一听说要尚公主就跟死了爹娘一样。
薛夫人还要固执,却听沈度道:“阿母就先请吧。”姬央做的人情,今后自然有他沈度来还,用不着委屈薛夫人。
却说那薛夫人领着姬央去了泰和院,上房中戚母和二房、三房的女眷都等了老半天了。
年纪最小的八郎媳妇早就嘟囔道:“公主的架子可摆得真足,叫咱们一大群人就这么候着。”
戚母却是无所谓,反正她对安乐没有什么期许,只当是来家中做客之人,不过是住的时间会长一点儿罢了。何况,沈度尚主,可是有说不出的好处,戚母一边享受这种好处,另一边又鄙视苏姜,果真是无国无君,只顾着她母女的富贵荣华,却将魏朝的河山置诸脑后,甚至可以捧手送人。
不管怎样,即使姬央再过分,这几年中戚母已经下定决心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还可稍微肉麻一点儿的疼爱半分,所以她扫了八郎媳妇一眼,算是警告。
只是当戚母瞧见薛夫人身后,盛光夺人,仿佛神仙妃子一般的姬央缓步而入时,心里原本对沈度的信心还是动摇了一点儿。
姬央今日依俗着了一袭红地玉堂富贵纹织金锦的曲裾,腰系两色金丝绦,挂着白玉镂空双鱼香囊,并荷包、金葵花口脂盒子等金件儿,脚踏凤衔珠织金鞋,头戴五凤挂珠金步摇,拇指大小的红宝石垂在额前,那等富贵一瞧就是中州贵人,同冀州的朴实格格不入。
苏皇后遣嫁姬央,恨不能搬空宫室,戚母等人今日所见,不过是冰山一角。
然而叫戚母信心动摇的却非这富贵,而是姬央艳夺天下的容貌以及她对薛夫人的礼敬,在戚母看来,这位安乐公主还是骄横跋扈些为好,也省得日后麻烦。
姬央踏入泰和院的上房时,被乌压压一屋子的女眷给惊了一下,竟然没有一个男丁。
戚母领着各房的女眷上前给姬央行礼,因是初次,姬央不得不受了全礼,礼毕她亲自扶了戚母起身,甜甜地唤了一声,“祖母。”
戚母脸上浮起一丝慈祥的笑容,由姬央扶着入了座,还拉了她的手坐在一侧,亲热得仿佛这祖孙俩一见便极为投缘。
戚母问了宫中天子安,苏后安,姬央一一答好,戚母便做出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来,姬央见戚母挂记自己的父皇母后,心下十分高兴,这至少表示冀州这一块儿还是稳固的。
紧接着是各房依次序来向姬央行礼,姬央又分赐赠礼,自不必细说。
只是冀州沈氏本是大族,可如今这一嫡支却壮年男丁凋零,剩下的全是女眷,叫姬央有些感慨,她往沈度瞥了一眼,只惟愿他能好好儿地活着。
戚母育有三子,三子皆殁,全系战死,至于孙子辈,不分嫡庶,一共得了八人。这在这般门户里已经算是子嗣少的了,皆因戚母的三个儿子都去得早,最年长的也没活过四十,就战死沙场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好不凄凉。
大房的薛夫人所出三子,大郎、五郎和行六的沈度,前二者已殁,留下两个孀妇。其他两房所出的郎君里,二郎战死,四郎腿伤不良于行,整个沈家齐整的壮年男子,也就沈度还有七郎、八郎,如今除了沈度因为成亲而在冀州外,其他两人都分镇重镇,甚至四郎沈庚也出镇了幽州范阳。
此次沈度成亲,四郎行走不便,并未前来,而如今北边未靖,拓跋部、慕容部和宇文部的鲜卑皆虎视眈眈,七郎和八郎早得了沈度的信,不得擅离职守,因而此次沈度成亲他们也并未回来,只有帐下司马携礼前来。
姬央心里虽然有些想法,可转念想着他们是为了魏朝,为了保护姬家的天下,又岂能不满。
几房的婶娘、嫂嫂和弟妹认下来,姬央本就没睡好无精神,此刻更是有些疲惫,戚母拍了拍她的手,对着沈度道:“若璞,你陪着安乐乘车去园子里转一转,也认认门儿。”
不过几番下来,戚母对姬央的称呼已经从远敬的公主变成了亲昵的安乐,而她何等眼力,早看出了姬央对沈度已经情丝相系,此间情形之下,能稳住这位公主自然是利大于弊的。
姬央听了戚母的话,不由抿嘴一笑,听话地站起了身,应付这一大屋子的人,她也的确有些累了。
出了泰和院,有仆妇驾了羊车等候,沈度扶姬央上了车,姬央侧头看着沈度,以为两人独处,能说些体己话,可是只有当羊车驶过黑漆双扇门时,他才会开口道,这是哪一个院子,那是哪一个院子。
信阳侯府经历几代人的修缮,占地十分辽阔,不过每一个院子外面都几乎一模一样,一、两次下来根本辨不清门,没过多长时间,姬央就有些耐不住地垂下了眼皮,羊车轻轻晃悠,她下一刻就坠入了梦乡。
玉髓儿在北苑公主府的门外只等着了独自在羊车上打盹儿的姬央,她心里不由有些埋怨,毕竟是新婚夫妻,冀侯居然就忍心让公主独自在羊车上打盹,也不说护着她回来,若是按照玉髓儿的想法,沈度就该抱着姬央进屋睡觉才是,哪里能人影子也不见一个。
可是这种话玉髓儿又不能向着姬央说,就怕惹得她心情不好,同冀侯之间夫妻不谐。但是她心底已经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劝得姬央给中州的皇后娘娘写信,请她派几个女史前来。
姬央在矮床上美美地睡了一觉之后,才过晌午就醒了过来,见玉髓儿正指派着人将她的嫁妆整理出来。不过半天的功夫,姬央的重光堂就已经焕然一新了。
地上铺了大宛来的图案精美的编织地毯,屏风也换成了华美的紫檀座十二扇娟纱绘时令花卉屏风,另有三扇、五扇屏风等摆设。胡床上的隐囊也换成了织金绣鸾凤纹的金瓜隐囊,其余摆设皆已换成从宫中带来的商鼎夏彝,甚至还有一盆两尺来高的红珊瑚盆景。
至于随手摆放的唾壶、把镜,也都是精致珍贵之物,耗费了不知多少能工巧匠的心血。
姬央由玉髓儿扶着上了鸾车,她的车驾会在冀州城绕城一周,才去到信阳侯府举行昏礼。
红袍金带,白马雕鞍的沈度于鸾驾前导。
沈度之后,姬央的鸾驾之前有天文官导路,并公主仪仗,提灯、捧盂、执杖、撑伞,头插钗子的童子八人,手捧花盆的玉女八人,另有孔雀扇四面,金丝圆扇四面,行障六具,坐障三具。一路浩浩荡荡地往城里行去。
冀州城中扎彩坊,挂彩带,张灯结彩,就为庆贺信阳侯迎娶这位天家贵女。为了能在第一排看安乐公主的鸾驾进城,许多百姓半夜就在街上排队站着了,这一日几乎整个冀州城的百姓都涌到了街头。
姬央今日所乘鸾车,四面无幛,以便让黎民百姓都能一瞻皇家公主的风采。她直背而坐,却又是个坐不住的,所以时而向左侧微微点头冲着百姓示意,时而侧向右,让一众百姓心里都觉得安乐公主正在看他。
姬央透过花冠前的金链往外看去,冀州城楼宇繁华,轩阁林立,市列珠玑,户盈罗绮,其富丽繁华比之洛阳也不多逊。街道两侧有石头砌得整整齐齐的排水沟,每隔百米便有雕刻精美的水瓮,以供洒扫和灭火之用。
冀州城内的这条南北通衢,并行可容十辆马车,气派华远。街上除了冀州当地的百姓,姬央还看到了蓝眼睛的西域人,袒臂的辽东人,戴着白帽子的回回,仿佛天南地北的人都聚集在了冀州。
街道两旁,市招林立,有酒肆、醋铺、纸马店、馒头铺、医药铺、布帛铺子,甚而还有专门的应诊铺子。
因着今日是安乐公主下降,信阳侯娶亲的日子,街道上格外热闹,看准了商机的小贩们肩挑背扛,向围观的百姓兜售酒浆果脯,片糕炒肝,吆喝声不绝。
冀州沈氏数代经营冀北,冀州固若金汤,百姓安居,商贾乐业,四面八方的商人,甚至关外的客商也喜欢到冀州做生意,天下纷扰,唯有冀州还算是乐土。
穿着艳衣丽服的女子,手中的花篮里盛满了各色花瓣,见车驾过来,便欢快地向新郎官儿抛洒篮中的花瓣,传来阵阵爽朗的欢笑声。
姬央的耳边还能听见,有女子娇笑“中了,中了。”大约是她的花瓣落到了沈度的衣袍上。
姬央见那些百姓一脸真诚的喜悦,欢声阵阵,便知道沈度大概极受冀州百姓的爱戴,这是姬央随她父皇和母后出巡,在百姓身上所看不到的,他们总是面有菜色,被士卒驱赶,才愿意走到前面来叩头行礼。
姬央有时微微侧头向他们笑一笑,那些人虽看不清她的面容,却都张嘴惊呼,震撼于皇家公主的气派。
其实这些气派的仪仗早在漳水畔就丢失了,多亏沈度的属下找回,但想来也流失了不少,短短十数日要在冀州重新置办整齐,也真是难为侯府了。
繁复的昏礼后,拜过天地、高堂,再遵礼互拜后,姬央手执红绸的另一端,由沈度牵着步入了洞房。
洞房设在北苑,也就是如今的公主府内,室阔而广,正中的喜床上挂着百子千孙帐,铺着百子千孙被,红彤彤一片。
喜娘念了一大通的吉祥话后,有侍女捧了托盘行到沈度跟前,上面放着一柄金星喜秤。
沈度取了喜秤,缓缓地挑起新娘子的鸳鸯戏水红盖头,众人都屏住呼吸想看看这位绝代妖后的独女安乐公主的芳容,却在见到新娘子抬头面前垂着的金链时,发出了一声懊恼遗憾的叹息。
她们看姬央时,姬央已经从金链的缝隙里看清了满室密密匝匝的女眷。
沈度此刻顺着喜娘的眼神指挥,撩袍坐于姬央的身侧。姬央向沈度侧了侧身,微微低下头,沈度抬手轻轻地将她面前的金珠链撩起,置于花冠之上。
在姬央含羞带怯地重新抬起头时,一屋子的人才第一次看清了安乐公主的真容。
原本嬉笑盈盈的洞房内,忽然就静得可闻针落,几息之后,也不知道是谁先感叹了一句,“天下再没有比这更般配的一对了。”
姬央扑闪着水汪汪的眼睛羞怯地望着沈度,心道:难怪男儿成亲也要着赤色,原来只因他着了赤色,竟是这般好看,叫人的眼睛都使唤不过来了。
只是屋子里太安静,当姬央侧头往旁边看去时,只见每个人的脸色都怪怪的,笑容就像是被冻住了一般,连充作喜娘的那位夫人一时也僵硬得忘记了说话。
虽然苏皇后艳名满天下,可是在这些本身长得也十分美丽出众的妇人心里,苏姜再美又能比她们好看多少?不过是有些狐媚手段而已,这样的夜郎自大,直到今日她们见着姬央,才明白造化的偏心与神奇。
这些妇人本就是侯府亲眷,对这位安乐公主嫁入侯府的内幕大约也知道一些,不约而同都认为,安乐长得如此美,实在不是好事。
姬央对这些人的失态倒是习以为常了,在她长成人之后初次见她长相的人,都是这幅模样。她们若是不失态,或许还能让她惊奇一些。当然姬央还是从她们的神情里看到了一些不同,不过此刻她没有多余的心神浪费在她们身上,只忍不住拿眼神求助地看着沈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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