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为防盗章 探慰过张耿之后, 刘询在沈度旁边问道:“主公是对张耿有所怀疑?”
沈度“嗯”了一声, “多事之秋,不得不防。我怀疑是有人存心挑拨中州和冀州的关系, 引流民入境一是可以令中州防备我们, 还可趁隙安插探子。”
刘询闻言连连点头。
沈度低声道:“找个机会套套张耿的话。”沈度可不相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一路吸纳流民将他们带至冀州境内,而且如此熟悉巨鹿这一方的地形必然是早有筹谋探过路的。
暂且不提张耿之事,却说姬央见那流民中有妇人正给孩子哺乳,也不避众人, 只略略侧侧身子而已,露出黑黝黝的口袋般干瘪的奶0子,她自己有一个孩子嗷嗷待哺, 旁边却还有个老人手里抱着个婴孩等着她喂。
可哪怕姬央没生过孩子,也知道那妇人应是没什么奶水的。
姬央叫玉髓儿上去问了问, 这才知道原来那老人的孙子父母双亡,只能讨奶喝。那妇人虽然有奶水, 可也不太多,能把自己孩子喂个半饱都不错了,但她心善, 每日总是喂那失怙的孩子两口奶。
姬央先是难受地叹息一声, 忽然眼睛一亮, 让玉髓儿叫来一个侍卫, 对他吩咐了几句。
过不得多久, 就听见了不远处有“咩咩”的叫声, 那是姬央先前叫侍卫快马加鞭去后面村子里买的母羊。
沈度看到姬央的时候, 她正跪在地上挤羊奶,羊奶飚了她一脸,那羊还怒得踢后腿,险些踢中姬央。
“你在做什么?”沈度扶额,他感觉这些时日他问姬央最多的话就是“你在做什么”。
姬央的手还放在母羊的腹部,听见沈度的声音抬头冲他笑道:“我在挤羊奶呢。”
“你倒是真会玩儿。”沈度不无讽刺地道,“你挤羊奶浪费这么多,都够一个孩子口粮了。”
姬央嘟了嘟嘴,她也知道自己是太贪玩儿了,所以也不敢回嘴,只讪讪道:“我就想学一学。”她是看到什么新奇的东西都想试试的。
“以后有的是机会让你挤羊奶,现在快别糟蹋了,赶紧给那几个婴孩儿送去。”沈度道。
“你怎么知道?”姬央瞪大眼睛,她也不想想,若非有沈度首肯,她这个公主又哪里指挥得动那些侍卫,那可都是沈度的亲卫。
见沈度不再说话,姬央亦步亦趋地跟着他问道:“你用过晚膳了吗?”
“你自己吃吧,我还有事。”
姬央有些失望地看了一眼沈度的背影。
月上中梢的时候姬央也没能等到沈度回营帐,她自己睡不着,干脆起身往外走。
此时四周静悄悄的,连虫鸣也没有,姬央正觉没趣,却突然听见旁边有个极细微的声音在问,“公主都是像你这样的吗?”
生得这般好看,衣服也那般漂亮。
姬央在黑暗里仔细辨认了一会儿,才看到那黑碳似的小姑娘,除了眼白还有点儿颜色之外,其他地方都黑不溜秋的。
“你怎么还没睡呢?”姬央弯腰笑着看向那小姑娘。
而那小姑娘只是贪婪而羡艳地看着姬央,并不说话。
“你是不是饿了?”姬央轻声问道。
那小姑娘突然咳嗽了两声,之后咳嗽声不断,仿佛肺都要咳出来了,“下辈子我也想当公主,穿得像你那么干净漂亮。”她的声音有气无力,连羡艳的话都说得有些冷静而麻木。
“你生病了,我让人去给你请大夫好吗?”姬央听她咳得那么难受,蹲下去看着她道。
那小姑娘好像笑了笑,然后头突然一歪,就再没了声息。
姬央僵硬得不敢动,因为眼前的小姑娘好像没了生气。半晌后她才颤抖着手往小姑娘的鼻下探去。
“她已经死了。”沈度的声音在姬央背后响起。
姬央吓得往后一倒,跌坐在地上,沈度伸手将她拉起来道:“我送你回营帐。”
姬央点了点头,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一路上一直低着头不说话,直到沈度进了营帐转身要走时,姬央才急急地抬起头追出去,“这么晚了你还不歇息吗?”
沈度回过头道:“你先睡吧。”
姬央可没那么听话,沈度往前走,她就在后面跟着。夜里秋风寒凉,冻得她牙齿都开始打架了。
沈度不得不再次回过头,看着姬央瑟缩的样子,只觉既滑稽又可笑。
姬央被沈度深幽的眼神看得心里发颤,她嗫嚅道:“今晚能不能处理公务了?我一个人害怕。”
“让你的侍女陪你吧。”沈度似乎一点儿怜香惜玉之心也没有。他看过的生死太多,对姬央此刻的心理并不理解。
姬央是个没脸没皮的,上前两步抱住沈度的手臂道:“你陪我我才不害怕。”她澄澈透亮的眼睛里满是祈求,她的手有些抖,显然先才的事情把她给吓得不轻。
沈度用另一只手挪开姬央的手,将手臂抽了出来。
这态度已经表明了他不吃这一套,姬央的肩膀瞬间就塌了下去,那眼睛委屈得仿佛下一眨眼就会有泪珠滚落。
只是还是对沈度无效。
姬央的眼泪这下是扑簌簌真的落了下来,看着沈度决绝的背影心里又凉又苦,她转过身粗鲁地用手背擦了擦眼泪,咬着下唇强忍着不哭出声,可还是憋不住,只好原地蹲下抱着自己的膝盖,埋头哭泣。
有人拎着她的领口将她提起,是姬央熟悉之极的气息,她脸上的泪花瞬间就绽放出了笑颜,这变脸的速度也够快的,沈度嗤笑一声,也不知道是笑姬央还是笑自己。
“你怎么又回来了?”姬央脸颊上还挂着泪滴。
得,这就是典型的得寸进尺,心知肚明的事儿还非得掰开了来说。
沈度沉默不语地收回了自己的手,姬央赶紧地一把抱住他的手臂,将头倚在他的手臂上,“那我们回去吧。”仿佛生怕沈度反悔一般,姬央又抬手捂着嘴巴打了个呵欠,呢喃道:“好困啊。”
可真到两人躺在被窝里的时候,姬央却又不肯老实睡觉了,她一闭上眼睛就会看见那个刚死去的小姑娘,她的可怜和她临死之前的那些话都叫姬央难受,仿佛蜘蛛织成的网将她缠得喘不过气来,却又不知如何才能挣扎出去。
被苏后一直养得不食人间烟火的安乐公主强行被沈度逼着睁开了眼睛面对现实,她的这些不适应都是在所难免的。
姬央在被子里扭得跟蚕虫似的,沈度一把推开姬央往他腰上搭来的腿,“安生点儿,你到底睡不睡了?”
姬央从被子里冒出个头来,可怜兮兮地看着沈度,“我睡不着,一闭上眼睛就看见她。”
这个她不用明说沈度也知道是谁,少不得叹了口气,将姬央搂入怀里,“睡吧,有我守着你呢。”
姬央伸出手去摸了摸沈度的下巴,此时他的下巴上已经冒出了些许青茬,摸起来微微刺手,姬央摸着好玩儿,又反复地摩挲了两下。
“你还想不想睡了?”沈度握住姬央的手腕不许她乱摸。
姬央看着沈度低声道: “睡不着。”
睡不着可以做的事情就多着了,沈度松开姬央的手腕,自己的手从被子里摸了下去。
姬央赶紧地并拢双腿,沈度眉毛一挑,似乎在问她怎么又反悔了。
显然沈度是误会了姬央。
“我就是想跟你亲近亲近,可是我还疼着呢。”而且也没太多那样的心情。
不疼那亲近还有什么意思?沈度收回手转过身闭目睡觉。姬央心里有些难受,怎么不做那档子事儿夫妻之间就不能亲近了么?她不甘心地将下巴搁在沈度肩上,胸口紧紧地贴在沈度的背上蹭了蹭,“你能不能抱着我睡,我冷。”
“就你事儿多。”沈度转过身搂住姬央道。
姬央唇角上扬地闭上眼睛在沈度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睡觉,临睡前还不忘道:“明天我应该就不疼了。”
沈度不太自在地挪了挪身体,姬央却是个作死地,沈度往后退,她就将那娇臀往后贴,非要贴得严丝合缝地才能安心睡觉,嘴里还嘟囔,“我冷。”
若非怜惜她今日受了惊,沈度会理姬央才怪。此时也算是自食恶果,对安乐公主其人果然要不假辞色才好。
自张耿落入了沈度手里之后,姬央沿路再没看到大批流民入境。他们一行在巨鹿修整了一日之后,折而向西北往常山郡去。
太行八陉之一的井陉就在常山郡内,过此陉之后就能进到并州境内。
刘询套张耿的话得知,他们三兄弟是见天下民不聊生,就有心投奔明主,闯荡一番事业,只是天下群雄并起,不知该择何主而从。
正巧大哥卢铁山有一个表兄在并州刺史手下做主簿,三兄弟拟往投靠,却见并州祸起萧墙,正是兄弟叔侄争权夺利的时候,弄得乌烟瘴气便无心投靠,又拟往关中去。
但是关中没有熟人,也不知从何处着手。他们兄弟是有大志向的,可不想随意投个无名小辈。
于是卢铁山那表哥就给他们三兄弟出了个主意,叫他们纠集流民,尤其是中州之民往冀州去,一来给那些流民找条生路,二来也可挑拨冀州和中州的关系,如此一来再去投靠关中英豪,就可算是投名状了。
至于为何卢氏三兄弟不考虑投靠冀州却是因为沈度刚娶安乐公主,虽然沈家人另有盘算,但在天下人眼里这就是冀州亲近中州的意思,何况沈度在和安乐公主定亲之后,就借中州之道伐凉,阵斩凉州石尊,为中州除了一大逆臣。
卢氏兄弟素恨昏君妖后,怎么肯去投靠沈度,是以当即决定就这么干了,如此去关中投奔也算有功绩了。
至于刘询为何能从张耿嘴里套出话来,却是因为张耿心里已经暗存了投靠沈度的心,他是个粗人,只知道能让百姓过好日子的官就是好官,显然目今的情况下,日子过得最好的就是冀州人,所以天下商旅尽来冀州,比那中州洛阳似乎还更繁华。
“主公,看来并州似乎有异动。”刘询道。
沈度点头“嗯”了一声,“我打算往并州去看看。”
“不可。既然并州已有异心,主公此去岂不是羊入虎口。”刘询劝道,“属下愿代主公走一趟。”
“先生自然是要跟去的。”沈度道。
刘询叹息一声,他知道自己这位主公极有主见,他决定的事情九匹马也拉不回来。
既然决定去并州,安乐公主自然就成了累赘。
“公主,奴婢今日整理箱笼,皇后给你准备了好几张狐皮、貂皮,其中一张还是火狐皮,颜色漂亮极了,压在箱子底下岂不可惜,不如做了出来,这冀州的冬天格外冷,你正好御寒。”玉髓儿在姬央的耳边碎碎念道。
“这些事你拿主意就好了。”姬央懒洋洋地道。
“可是,宫中来的绣娘这次也走失了,外头的人做的哪能合你心意,在这儿找人的话,她们的样式又不时兴,还在穿咱们中州几年前的式样,不如请皇后娘娘再派几个人来吧。”玉髓儿娓娓劝道。
姬央的眼珠儿一转,笑着点了点玉髓儿的额头道:“我说你今日怎么这样多话,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我呢。说什么要绣娘,你还是惦记让母后派女史过来是不是?”
玉髓儿的小聪明被姬央戳穿,她索性笑道:“公主聪慧,什么都瞒不过你。”
这是玉髓儿第二次提及女史了,姬央不是听不进人言的主子,她问道:“是遇到什么事了么,玉髓儿?”
玉髓儿沉默片刻才道:“奴婢人微言轻,阅历又少,见识也不如那些女史大人,就怕照顾不好公主。”
其实后面都是废话,唯有“人微言轻”四字才是重点,姬央是何等人,在不被情0爱障目的时候,一点就通,一通就明,她点了点头道:“那你去磨墨,我给母后写信,让安王叔替我带回去。”
写完信之后,时辰还早,姬央是个闲不住的人,加之重光堂里玉髓儿她们在整理箱笼,姬央索性带着珍珠儿去了大嫂裴氏的院子。
裴氏自然是料不到,安乐公主会去她那儿串门子,所以她依然如往常一般在佛堂里念经颂福。
姬央去到裴氏的院子时,那守门的丫头见着她,立即猜出了她的身份,忙不迭地行了礼。
“大嫂可在屋里?”姬央问道。
“回公主,大少夫人在佛堂念经。”柴丫见姬央抬步就往里走,立即忐忑地跟了上去,也不知该不该说,万一惹怒了安乐公主,她也吃不消,幸亏她眼尖地看到了大娘子身边的翠华,赶紧喊道:“翠华姐姐。”
那翠华听见人喊她,转身往这边一瞧,自然就看见了姬央,也赶紧跪下请安。
柴丫道:“翠华姐姐,公主是来寻大少夫人的。”
裴氏在佛堂时,等闲是不许人打搅的,她觉得那是对佛祖不敬,尤其是在大郎死后,她更是痴迷佛事,府里的人都知道她的习惯,便是戚母在她早晨和下午诵经的时间也不会找她。
可是安乐公主是天子之女,她若是要见裴氏,裴氏也不得不出来,翠华她们自然是要维护自家主子的,也亏得翠华伶俐,她躬着身领着姬央往堂屋走去,又冲着柴丫使了个眼色。
那柴丫也是个机灵的,姬央刚坐下,就听见一串急切的脚步身响起。
“公主金安。”来人正是裴氏的女儿,沈家大娘子沈薇。
那翠华和柴丫虽然机灵,可姬央从她们的眼神交流中已经猜到了裴氏诵经时大约不喜欢人打扰,其实她也只是过来看看而已,裴氏年岁比她大上不少,即使见面也没什么可说的。
而大娘子沈薇今年已经十六,比姬央还大上一岁,年龄相仿的两人在一起,话题自然多一些。
沈薇已经订过亲,是徐州东海太守的长子,婚期定在明年,也就是永安二十六年的春天,她这会儿正跟着裴氏学管家,还要抽空绣自己的嫁衣。
姬央一听便来了兴趣,“能不能让我看看?”
沈薇自然不能拒绝,便邀了姬央去她的房间。沈薇的嫁衣一点儿也不华丽,等闲的布料罢了,不过她的针线非常好,绣的蝶恋花,那蝴蝶简直活了一般,看得姬央连连赞叹。
“这袖口和领口若是用玫瑰金线绣一串蔷薇,颜色一下就亮了,晚上行昏礼时,在烛光下一定好看。”姬央道,否则沈薇的针线功夫再好,这嫁衣也不亮眼。
沈家自然不是用不起玫瑰金线,只是一直坚持俭朴持家,所以沈薇的嫁衣并未用金线。可她毕竟也只是个小姑娘,又是一辈子只一次的事情,难免向往。沈度和姬央成亲时,沈薇曾远远地见过姬央华丽的嫁衣,在月色和烛光下,莹莹发光,漂亮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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