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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9.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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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头的板车里,除了江一留, 还堆了大大小小好几袋东西, 都是这次队上分的山货,今年进山搞到了不少好东西, 除了上缴给县里的, 其他的东西都以抵工分的形式发给了村名,江家现在也不缺粮, 就多要了些, 这些,是江老头特地让自己的老婆子分出来, 送给小女儿一家的。

    都是一些山菇、木耳、板栗之类的山货,放村里不稀罕,在外头,可招人喜欢了。江老头知道这些年总是麻烦女婿, 买煤球的事更是让他废了功夫,不拿点东西过去总是不好, 而且又来才有往, 虽然苗老太有些不愿意,还是让老头子镇压下来了。

    后头的几个包裹都瘪瘪的,看上去有些寒酸, 苗老太不敢明面上跟自家老头子别苗头, 暗地里还是动了不少手脚, 像那些干木耳,苗老太往里头放的多是一些碎木耳,大朵大朵完整的根本就没几个,板栗也往干瘪里头挑,量还不多,生怕吃了亏。

    江一留早就知道自家的奶奶的德行,能从她手里头拿到好东西的也就只有他爷爷和他爸,这辈子还多了一个他。

    苗老太不仅对别人扣,对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她是一个真真切切将重男轻女落实到极致的人,在家里,她给自己定的伙食也就比媳妇和孙女好一些,但是比起家里的男丁来说,肯定是要稍逊一筹的。在她看来,家里的顶梁柱只能是男人,家里的好东西自然也该留给男人的。

    江一留都不知道是该为她的“公平”而感到高兴,还是为了她这种愚昧的想法感到可悲。

    瞅了眼那几个包裹,又扭头看了眼专心赶车的老爹,借着意念,将空间超市里干货区的木耳山菇慢慢的填充到那几个包裹里,原本干瘪瘪的包裹渐渐的鼓了起来。

    江一留没有放的太多,怕引起江大海的怀疑,等到差不多了就停下来手。苗老太总归只是一个村子里的小老太太,看事情也不如爷爷来得明白。

    江家这些年托孟家做了不少事,即便姑父没有怨言,姑父的父母就不一定了,这些东西拿过去,也是为了和孟家老两口搞好关系,不要让姑姑夹在里头难做。若是按照奶奶刚刚准备的那些东西,恐怕不仅落不得好,还会让孟家两位老人有什么不好的想法,平白伤了亲戚间的感情。

    江一留满意地看了眼那几个包裹,这几年,他早就做惯了这种手脚,每隔一段日子,就悄悄的往家里的粮缸里,油罐里添点东西,量不大,但是积少成多,足够让一家人的粮食不再那么紧巴巴。家里的粮食够吃了,苗老太对待家里的几个孙女也就不再那么刻薄了。

    大姐上辈子也就一米五的个头,现在十四岁,就已经长到上辈子的高度了。因为伙食差的缘故,他将一些钙片和维生素片碾成粉末,悄悄加到她们饭菜里,为她们补充充足的营养,这辈子,四个姐姐都比上辈子健康了许多。

    他现在还小,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

    驴车一路晃晃悠悠的,江一留都快睡着了,终于来到了县城里。

    现在的县城,仿佛就是一片红色的海洋,沿街青砖石墙上贴满了大字报和红色的标语,随处可见大红油漆粉刷的主席语录,向人们宣示着这一场轰轰烈烈的运动的开始。

    江一留沉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现在的县城可远没有以后那么繁荣,多是青砖红瓦的小平房,偶尔有那么几幢高楼竖起,最高也就三层的高度。

    街上的行人并不多,偶尔看见几个,都是板着脸,来去匆匆。穿着的衣服多为黑色灰色靛青色,前几年还有人穿花色的衣服,现在也不让了,说是小资情调,要是被红/卫/兵看到了,那是要挨□□的。

    天气灰蒙蒙的,就像是江一留现在的心情,即便他心里清楚,这一片乌云终将会散去,可是真的当你目睹着一切后,心情还是无比的沉重。

    等江大海驾着驴车赶到革委会的大院时,刚停好驴车,就被一个穿着灰色大衣的中年男子拦住。

    “干什么的,这里是你们乡下人随便能进来的地方吗?”男子的眼睛从江大海灰扑扑打着补丁的外套上划过,眼中闪过一丝鄙夷。

    “这位领导,我是青山村的,不是县里有指示,让我们村接受几个需要改造的劳动份子,这不,我们队长派我过来接人来了。”江大海还没碰到过这种情况,看了那人一眼,从怀里掏出队上的证明,递了过去。

    “那些反/动份子还没到县城呐,你们过几个时辰再来吧。”,那个像是管事的小头头,挺着偏偏大腹,收下了那张队上开的证明,挥挥手,态度不是很好的让他们过几个时辰再来接人。

    江一留皱了皱眉眉,现在革委会的权利可是大得很,随便哪个都得罪不起,俗话说,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革委会这些人可都不是善茬,随便挑你点毛病,就足够把你一家搞得人仰马翻。

    江大海显然也是知道这一点,笑着答应下来,拿起驴车后头的包裹,牵着儿子的手往妹妹家走去,趁这会功夫,将东西送过去。

    看那个小头头的样子,他们即便留在那里,也只能在院子里等了,谁知道那些人什么时候才送来啊,现在天气那么冷,他是没事,儿子可要冻着了,还不如去妹夫家待会,等到差不多时间了再过去。

    驴车就留在了革委会的大院里,那里有守门的老头看管着,而且整个县城,没有人会胆大到革委会去偷东西。

    江大珍家在就在离革委会不远的地方,穿过一条小巷子就是了,这一带,全是老式的四合院,多为上下的复式楼,远比刚进城看到的那些平房精致了许多。

    这些都是前几年县城几个工厂集资盖得,多数分给了厂里工人,孟平川和他爸都是级别高的老工人了,一人分得了一间房,刚好一上一下,干脆打通,变成了一幢独立的楼房,又大又宽敞。

    江大海紧紧牵着儿子的手,还没穿过那条小巷呐,前头就被人堵住了。

    一座独立的四合院前,挤满了围观的人群,里面不断地传来老人的哭号声,和一些年轻人的咒骂声,还有噼里啪啦东西杂碎的身影。

    江一留握着爸爸的手不由的抓紧了些,这熟悉的一幕,无一不向他表明前头正在发生些什么。

    前面围观的人太多,可是去妹妹家就只有这条道最近,要是现在回头,恐怕又得再绕一大圈,江大海干脆一把将儿子扛起,让他跨坐在自己肩膀上,拼命朝人群挤去。

    “造孽啊,陆老师多好的一个人呐,怎么就成反/动/派了呐。”不少人挤在四合院前,对着里面指指点点,面上流露出一丝同情和怜悯。

    江一留坐在江大海的肩膀上,可以清楚的看见里面发生的事。

    空旷的院子里,随处可见被撕碎的书籍,精致的木制家具,全都变成残肢短腿,堆成一堆,一群看上去十五六岁的年轻人,还不断地往屋子里搬着东西出来,“啪嚓”一个半人高的花瓶,就这样被随意扔在了院子里,顿时碎成一片。

    “不能烧,这个不能烧啊。”一个漫头花白的老人,鼻梁上的眼睛架断了个腿,耷拉在脸上,衣服已经被撕扯的破破烂烂,露出里面黑黄的棉絮。此时他正拉扯着一个举着火把的男人,脸上俱是悲痛和绝望。

    “滚远点,你个老东西,要不是你儿子举报,我们都不知道你居然在家里藏了这么多反/动的书籍,你个黑/五/类,臭/老/九,组织会惩罚你的。”

    那人说着一把踹开拉着自己的老人,将手上的火把直接丢向了那一堆书籍,燃起得火苗顿时就将那些书册吞噬。

    “不能烧啊,那都是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啊。”被踹飞的老人捂着胸口,还想像那火堆扑去,被他身旁一位老妇人紧紧拦住,哭喊着让他不要过去。

    “畜生畜生啊。”老人泪流满面,哆嗦着手指,指向一旁缩在角落里的年轻男子。

    “陆建勋,你个反/动/份/子,我从今天开始彻底和你脱离父子关系,势与你们这些黑/五/类划清界限。”那男子看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他,立马挺着胸,大义凛然地说到。

    除了那些红/卫/兵,围观的人都一片哗然。还真有儿子敢告老子的,这人的良心到底去哪儿了。

    江一留看着这一幕,只觉着刮在脸上的寒风完全不如心中冰冷,可又无能为力,这就是这个时代,而他,似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的发生。

    江大珍的丈夫孟川平是县城机械厂的工人,还是资历很老的四级工,每个月工资有528元,这个年代,收入同等的工人可比干部吃香多了,要知道,干部的工资是按月结算的,而工人的工资却是按日结算的,只要一个月干满了25天,就能拿足这个月的工资,剩下的天数,如果肯吃苦,做满一个月,还能多赚点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