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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试镜
    试镜当天,谢观到现场一看:好么,试贺桥的三个人里数他最大,人家少年嫩的能掐出水来,他往那一站,就像隔壁教练组的演员走错了片场。

    来都来了,谢观迎着头皮也得上。他进去时副导脸都黑了,坐在中间的圆脸胖子庞中华导演倒还镇定,从桌上抽了一张台词给他:“试一下这段。”

    谢观接过台词,背过身去准备了两分钟。

    再转身时,他整个人的气质倏然一变。

    谢观肩膀笔直,脖颈修长,嘴角绷得很紧,下巴角度微微抬高一点,没有鼻孔朝天,看人的角度却立刻变成了居高临下。他顶着一张面无表情的俊秀面容,眼帘低垂,举手投足之间,对肢体的控制极度精准,无形中透出一股桀骜不驯、又极具压迫感的少年意气来。

    “听说你师父是叶三白?”他倨傲地问,语气里有一点漫不经心,眼神却定定地注视着导演,“我是贺桥,海陵贺家传人,久仰叶派咏春大名,想跟你打一场。”

    在被主角拒绝并指出教练不允许私下斗殴之后,他嘴唇微动,想说什么复又忍住,朝导演投来一瞥,冷声嗤笑:“我还当叶三白的徒弟是什么了不得的少年英才,今天一见,也不过如此。”

    他潦草地一拱手,讽刺之意毕露:“盛名难副,我算是领教了。”

    “傲娇”的精髓在于“娇”,那一眼横得杀气十足,眼中却隐隐藏着孩子般的不甘心,尤其是欲言又止的神韵和那懒洋洋地一拱手,简直演活了一个醉心武学又不通人情的武痴少年。

    导演给他鼓了两下掌:“不错,演得好,人物性格抓得很准。”

    谢观出了戏,立刻收起一身的锋芒,彬彬有礼地朝几人欠身:“谢谢,见笑了。”

    副导在谢观的资料上做了标记,说:“试镜结果过几天会通知到经纪人,谢谢你的表演,下一个。”

    谢观正要出门,门外恰好急匆匆地冲进来一个愣头青,两人撞了个脸对脸。这个房间地面上有个不高的门槛,那人冲得匆忙,没注意脚下,不慎被绊了个跟头,顿时失去平衡,一头扎向谢观怀里。

    谢观躲避不及,快如闪电地伸手握住来人双肘。他手臂清瘦,手劲却非常大,肩背同时发力,双手轻柔绵长地一推,竟迎着这股冲劲儿推直了那人歪斜的身体,架着他稳稳站住:“小心。”

    那冒失男人嘴巴和眼睛同时张成“o”型,开口说话之前,先跟参观珍稀动物似的从上到下打量了他一遍:“刚那一下是什么?你练过武术?”

    谢观侧身示意他导演还在屋子里,温和地笑笑:“没什么,条件反射而已。”

    他不欲堵在门口,正要向外走,屋里的人突然异口同声喊:“等等!”

    导演和男人对视一眼,那男人眼睛一弯,示意导演先说。

    庞中华导演一边手忙脚乱翻资料,一边说:“小伙子叫什么来着……哦,谢观。对,你先别走,等一会儿。等贺桥这边试完,好吧?”

    谢观不明所以地扶着门页,迟疑道:“那我……出去等?”

    “不用,坐这儿就行,”庞中华从面试长桌后拉了一张椅子给他,“顺便帮我给演员对下戏。”

    副导默默递过来厚厚一叠剧本。

    谢观就这么稀里糊涂、莫名其妙地被拉了壮丁。那愣头青站在房间中央,大方道:“导演好,各位好,我是李琰,来试‘贺桥’这个角色。”

    难怪谢观看他眼熟。湖绿台暑假档刚播完一部大热现代偶像剧,李琰在里面演了个特立独行的设计师。他本来底子就好,角色又自带时尚光环,播出后粉丝天天吹美颜盛世,李琰顺势小火了一把。

    谢观记得他曾跟王若伦搭过戏,听说是国外知名音乐学院毕业生,回国后以歌手身份出道,唱了几年,没人肯吃他那高雅艺术的洋安利,于是愤而转投演艺行业。

    李琰先生虽然没当成艺术家,但艺术家的毛病一样不落,通通继承了下来,所以总被网友骂装逼,抨击他情商低。

    从外形看,李琰显然比谢观有优势,他年轻貌美,气质也更接近养尊处优的富家少爷。等张口开始念台词,少年嗓音清越,眉宇间神采飞扬,虽然表演还稍嫌稚嫩,但整体感觉是对的。

    谢观的表演纯靠演技来吊着,他本人与“贺桥”并无相通之处;但李琰不需要太多表演成分,他往那里一站,气势浑然天成,自身特质完全能弥补他演技上的欠缺。

    导演跟副导耳语几句,转头问谢观:“小谢,你觉得怎么样?”

    谢观心里咯噔一下,幽幽向下坠去,心知贺桥这个角色导演多半是属意李琰,才有此一问。

    “非常自然,”他虽然遗憾,也只能实话实说,“演员本身的气质跟角色很贴。”

    庞中华点头笑道:“对,李琰那个讨打劲儿跟贺桥简直一模一样。”

    李琰被他说得有点不好意思,别过脸尴尬地咳了一声。庞中华哈哈大笑,对副导说:“那就他了。”

    李琰一怔,眼中露出喜色,然而忽地想起什么,立刻转脸朝谢观望来。

    谢观微笑着对他做了个口型:“恭喜。”

    庞中华将他二人的互动看在眼里,心中满意,对李琰道:“你先回去吧。具体工作安排等演员全部确定下来,我再找你们开会。”

    又转头招呼谢观:“小谢留一下,你来看看这个角色。”

    “所以你本来去试镜男四,结果导演定了你男三,还顺便收获了李琰的友情?”王若伦叹道,“你这个运气,我该说好呢,还是不好呢?啧,太难了。”

    谢观回想起今天试镜会发生的一切,还是觉得相当不可思议。

    贺桥给了李琰,谢观原以为自己已经没戏了,孰料庞中华转头就让他试了另一个角色,男三陈度秋。

    根据剧本设定,陈度秋是陈氏太极第二十二代传人,为人与他所学的太极武学一样,温和沉稳,外柔内刚,跟开了挂的男主也能堪堪打成平手,在剧中主要负责打圆场和收拾烂摊子。

    这个角色纯粹是用来给观众苏的,智商武功无一不出类拔萃,在选拔赛中担任华北赛组组长,最后成为中国代表队队长,带领一堆武侠少年征服星辰大海,还没有感情线,简直不要更男神。

    这还不算完,等他跟导演谈妥了出门,发现李琰居然等在外面没走,见他出来立刻迎上前,抓住他的手热情地摇了摇:“哥们儿,今天谢了啊!我叫李琰,是聚星时代的,往后大家就是同一个剧组的战友了,走,我请你吃饭去。”

    谢观从不知道这人是个自来熟,被他拉着去楼下茶餐厅吃了顿饭,莫名其妙地就跟他成了“过命之交”的好朋友。

    怪不得李琰平时在娱乐圈没什么朋友。

    “人家李琰怎么你了,”谢观说,“吃你家大米了?你对他这么大偏见。”

    王若伦“哟”了一声,酸道;“你俩认识超过24小时了吗,胳膊肘就急着往外拐啦?”

    “讲道理,往内拐就折了,”谢观慢悠悠地翻过一页剧本,说,“他脾气是有点轴,不过也没网上说的那么情商低。你都这么大人了,跟个孩子置什么气。”

    王若伦惨遭好兄弟临阵叛变,朝天吐出一口心头老血。

    “李琰那人特欠抽,你跟他待久了就知道了,”王若伦把烟头弹进烟灰缸里,笑道,“不过我倒是能猜到一点他为什么总想跟你做朋友。”

    “嗯?”谢观被他勾起了好奇心。

    “聚星时代一哥是谁,您老还记得不?”王若伦说,“听说你在剧组把钟冠华打成了傻逼,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李琰当然要拉拢你了。”

    谢观:“哪儿来的假消息,谁打他了?!”

    王若伦还在添油加醋:“反正吧,不管是谁打的,钟冠华挨揍就是大快人心。而且你还打过张和山,这个是真的吧?”他饱含感情地总结道:“您老现在在圈里真是凶名赫赫,令人闻风丧胆哪。”

    谢观冤得目瞪狗呆。

    林瑶知道这个消息后也连夸他运气好,如今外界对偶像艺人的专业素质贬多于褒,能得到导演的赏识会让他以后的路好走很多。

    谢观以前试镜从没这么顺过。因为原东家星辉影视江河日下,公司艺人的角色动不动就被人截胡,导演前脚刚夸完他演技好,后脚随便哪个明星就直接空降进组。被溜的次数多了,他也逐渐习惯了大量地做无用功。广泛撒网,最后只捞上一两个小鱼虾。

    如今他背后站着西华娱乐,不说去截胡别人的角色,最起码不用担心已敲定的角色再被轻易截走。

    想起西华,谢观的思绪便不由自主地拐了个弯,落到了霍明钧身上。

    从他出现起,似乎一切都变得顺遂了。

    这其中不乏人力改变的因素,但更多是一种时来运转般的迷信。霍明钧一而再再而三,帮了他太多了,所谓“命中贵人”也不过如此。

    谢观在吱呀作响的老旧木床上翻来覆去地烙大饼,最后被床响的动静烦的受不了,一脸暴躁地爬起来查菜谱。

    进组之前,他还有一件十分隆重庄严的事要做——请霍明钧吃饭。

    谢观不敢想象如果霍明钧吃得不满意会发生什么,大概整栋楼都会被霍董一声令下推平吧。

    庞导给几个主演们联系了职业武术队员指导训练,因为每个人学习的武功路数不同,还另有专业老师教一些基本招式。谢观起先以为自己有点武术底子,练起来不会太困难,谁知道导演找来的那位陈氏太极传人看了他几眼,连连摇头:“都是花拳绣腿,徒有其表。”

    谢观只好一咬牙跟着他从扎马步开始,重新学习太极新老拳架、推手和器械。老先生精研老庄周易,上午练功下午教学。谢观多少年没上过文化课了,每天死记硬背“阳气上升而为阳,阳气下行而为阴”、“发为血之梢,血为气之海”*,简直痛不欲生。

    到了约定吃饭的日子,霍明钧让人开车把他送到谢观的小区门外,自己按照谢观发给他的地址找了过去。小区道路不但狭窄,旁边还全是违章停车。他那辆宾利开进去容易跟电动车发生剐蹭。

    霍明钧倒是无所谓,就怕吓着电动车车主。

    谢观家住四楼,刚到二楼就能闻见菜香。

    跟隆丰集团的谈判接近尾声,翠屏山别墅度假区的项目正在招标,霍明钧同时掌控着几个大地产项目,一忙起来就没食欲,吃不下饭。可能是终于放松下来的缘故,此时闻见楼道里的香味,他感觉自己的胃好像突然苏醒了。

    谢观举着炒勺匆匆过来给他开门,丢下句“自便”就一溜烟冲回厨房。

    霍明钧在门口换了鞋,轻车熟路地走进客厅。他这人到哪儿都自带一股“闲庭信步”的淡定,完全没有初来乍到的拘谨。

    一室一厅的房子面积狭小,天花板也不高,霍明钧一米八七的个子站着非常压抑。不过房间收拾得很干净,谢观也没什么避人的,卧室门大喇喇地敞着,里面的床铺陈设一览无余。

    霍明钧从容地在单人沙发上坐下,余光瞥见电视下的柜子里摆着一个棕色瓶子和几贴膏药,便起身去拿来看了一下,发现是刚拆封的药酒和跌打膏药。

    他脸色登时一沉,把东西放回原处,转身去了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