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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西瓜
    于是乎, 当霍明钧推门进来时, 屋里的气氛有一瞬间尴尬到几乎凝滞,床中央坐着一个笑得十分虚假甜腻的谢观。|

    霍明钧目不斜视地走过去,把水和药放在床头。

    手腕忽地一沉,他低头看去,发现一只苍白瘦削的爪子牵住了他的衣袖, 还装模作样地摇了两下。

    谢观:“明钧……”

    霍明钧心头微微一颤, 有点酥,但还是扛住了这一波糖衣炮弹的攻击, 面无表情地回视谢观。

    “霍先生……霍老板……”谢观诚恳地说, “霍爸爸……”

    霍明钧:“……”

    他被谢观雷得从头发稍一路麻到脚趾甲,忍无可忍地问:“干什么?”

    谢观:“不要生气了,我错了。”

    霍明钧忽然欺身压下,一手撑住床头, 把他困在自己身体与床头之间的方寸之地,另一只手轻柔而不容拒绝地按住了他的颈动脉, 垂眸望进他瞪大了的眼睛中,淡淡地问:“真知道错了?”

    一看就知道是假的!你还明知故问!

    谢观心中有个小人把霍明钧按在地上一通暴捶, 然而霍明钧居高临下的气势太强了,他本人除了大眼瞪小眼地与他对视, 根本啥也做不了。

    他们离得非常近, 距离短的堪称暧昧, 谢观的目光从他茶色的瞳仁里狼狈逃开, 沿着挺秀的鼻梁滑落到线条优美的嘴唇, 待看清那里细微的弧度,吓得一路连滚带爬地蹿上了天花板。

    短短十几秒,难为他跑出了奥运会跨栏比赛的风采。

    霍明钧贴着他发烫的耳根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指腹在他脖颈上轻轻摩挲,满意地感觉到谢观跟被踩了尾巴似的一哆嗦。

    “脸红心跳,脉搏加速,”他慢条斯理地收回手,轻飘飘地下了结论,“可见是心虚。”

    谢观快被他玩死了,有气无力地举白旗投降:“明钧……我错了,真的。不开玩笑,这个通告是林瑶姐特意安排的,不好推。”

    霍明钧可以无视他的糖衣炮弹,对他真情实感的请求却不能视而不见:“什么活动非去不可?”

    谢观听他口气略有松动,忙道:“其实是给《精武少年》站台的一个综艺节目,用不了多长时间,也没有剧烈运动,应该很快就能结束。”

    “几点开始?”

    “下午三点,”谢观一听有戏,立马表态,“放心,我现在感觉好多了。”

    霍明钧拗不过他,看了一眼腕上手表,抽走他身后的靠枕,让谢观躺下:“还能睡一个小时,醒了再洗澡,我送你过去。”他把被角仔仔细细压好后,叮嘱道:“你先睡,我去书房,到点叫你。不要踢被子。”

    谢观裹着被子,看起来软的像颗棉花糖,他见霍明钧要起身,不知道被触动了哪根神经,忽然道:“等等。”

    霍明钧刚起了一半,又坐了回去:“嗯?”

    谢观张了张嘴,然而并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也无法解释突如其来的情绪,只好闷不吭声地拉过被子把下半张脸也藏进去,只露出一双眼睛瞅着他。

    霍明钧有点忧虑,觉得再这么下去,等谢观病好了可能得领着他去测测智商。

    谢观的眼睛本来就不小,因为瘦,再加上卧蚕和黑眼圈,显得眼窝略深,眼睛更大。这样盯着人看的时候带着点眼巴巴又不肯直说的恳求,十分稚气,但格外令人心软。

    一小绺碎发落在眉间,跟长长的睫毛支楞在一起,又被谁伸手拂开。

    指尖从眉心划过,轻的像新雪飘落在枝头,绒毛般的触感却从细微的神经末梢水波似的荡开,在他内心最深处的那道墙上“当”地一撞。

    “别闷着,”片刻后,霍明钧好似什么也没意识到一样,顺手把他蒙在脸上的被子拨开,道,“睡吧,我不走,就在这里陪你。”

    这回谢观什么都没说,他胸中千言万语都失去了声音,如同被海浪抚平的沙滩,安静而湿润地缓缓沉淀下去。

    他弯起嘴角朝霍明钧笑了一下,闭上了眼睛。

    《星有引力》是一档访谈类脱口秀节目,也是国内数一数二的老牌综艺,经常会邀请一些热门电视剧的主创团队参加,宣传助势。《精武少年》拿下了当月收视冠军,观众们对几个新面孔的演员热情正高,《星有引力》恰好是个受众广泛、起/点中等偏高的合适平台,故而林瑶才在谢观忙得不可开交时,仍坚持在他的时间表里夹缝插针地塞进了这项日程。

    谢观提前跟主持人和导演打过招呼,对方也都相当体谅,没有安排他参加需要体力消耗的活动。化妆师正给他上妆时,策划拿着台本过来讲流程,让嘉宾们提前熟悉环节,又补充了几句:“各位老师,咱们这期临时加了个新环节,是帮助某县果农卖西瓜,需要您给自己的明星好友打电话推销一下。老师们趁开场前可以先打好招呼。不过咱们这个活动是助人为乐,不强求,没成功也不要紧,后期有剪辑。”

    这种帮卖农副产品是近来综艺节目里常干的事,嘉宾们多少都有些门路,不至于措手不及。谢观救场的剧组《一捧雪》,男二号周源是圈内知名厨子,开了好几家连锁餐厅,谢观吃过他在酒店开的小灶,两人交情还不错。他给周源发了个微信,正好周源没在拍戏,答应得十分痛快。

    节目录制过程很顺利,除了前面两个环节拖了一会儿时间,其余都按部就班地进行了下来。最后一个环节是卖西瓜,瓜农抱着四五个西瓜上台,主持人当场切了两个分给嘉宾和现场观众,现场气氛被推向一个小□□。

    接下来就是打电话了。

    谢观在喧嚣吵嚷的演播厅里站了三个多小时,全程注意力高度集中,撑到现在已经有点精疲力竭了。他估计自己可能又发烧了,耳边像隔着一层玻璃罩子,无论是主持人还是观众的声音都沉闷失真。不知道节目播出去后脸色会不会难看,他侧过身,借着舞台角度的掩护深吸了几口气,努力让自己显得一切正常,然后听到主持人叫到了他的名字。

    谢观微笑着上前一步,回答主持人的提问,说自己要打给一位开餐厅的朋友。当说出周源的名字时,现场传来一阵欢呼,连主持人也跟着“哇”了一声。

    周源这些年在电影圈颇有资历,妥妥的一线大咖,而且从没听说过跟哪个偶像艺人有私交。谢观不过是凭借一两部偶像剧走红,地位跟这些电影咖还差得远,他会认识周源确实足够令人吃惊。

    “那好,接下来请谢观打给周老师!”

    由于是临时加上的环节,节目组忘了准备手机,便默认使用嘉宾自己的手机。摄像机镜头对准谢观的手机屏幕,然而还没等谢观点击“呼叫联系人”,现场背景大屏上忽然惊悚地出现了霍明钧的名字。

    与此同时,他的手机也震动起来。

    谢观这才想起来,自己出门前跟他承诺的是五点左右就能录完。现在都快七点了,霍明钧说过要来接他,恐怕是看他迟迟不收工,才打电话来问情况。

    谢观平时上节目不会带手机,可好死不死偏偏今天要用手机,霍明钧就这么巧地撞上了出镜机会。

    突发事件在节目组意料之外,幸好不是直播,谢观正准备挂掉,主持人灵机一动,为了凸显节目的真实性,笑道:“恰好有个新来电,不如这样,我们来现场测试一下谢观的推销能力,如果能帮果农卖掉两筐西瓜,十六个,就算成功好不好?”

    谢观嘴角抽搐,然而事到临头,由不得他拒绝,只好接起了电话。

    听筒是同步收声,谢观怕露馅,没等霍明钧开口就先声夺人:“喂,霍总。”

    除了开玩笑,谢观只有在外人面前才会这么称呼他。现场观众虽然安静了,但是依然能听见细微嘈杂声。霍明钧立刻意识到谢观八成还在演播厅里,到嘴边的问话一转,变成客套的寒暄:“小谢,现在方便说话吗?”

    谢观暗自松了口气,一粒汗珠顺着鬓角滑落,跌进领口:“不好意思啊霍总,我正在录节目。节目组看到我接了您的电话,有个问题想问问您。”

    霍明钧被他突如其来的神转折搞得愣了一秒:“嗯?”

    谢观忍着笑问:“您喜欢吃西瓜吗?”

    “……”霍明钧沉默了片刻,“还可以,你有什么推荐的吗?”

    霍明钧太上道了,谢观简直想扑上去给他个么么哒。

    “我这里有x县果农现摘的两筐西瓜,”谢观把刚才主持人的介绍词念了一遍,问道,“我请你吃一个,剩下的十五个……您看?”

    霍明钧心说幸亏谢观不是他的商业合作方,否则按照两人现在做生意的方式,恒瑞迟早得改姓谢。

    堂堂恒瑞集团董事长,在这儿搞西瓜批发就算了。姓谢的连推销都没有,就意意思思地暗示了一句,他还得闻弦歌而知雅意,上赶着表示“好好好我全都包了”。

    能让他把霍家几十年攒下来的面子置之不顾,也就只有谢观有这个待遇了。

    至于隔天集团总部后勤处面对董事长送来的两筐西瓜,如何目瞪狗呆不明觉厉,全体员工捧着“董事长御赐的西瓜”,脑补了多少豪门大戏恩怨情仇,那都是后话了。

    谢观录完节目卸了妆,脑袋越发昏沉,感觉自己脖子上顶了个西瓜。他晕晕乎乎地跟工作人员道别,还没忘记拎上一个西瓜,一步三晃地走出了演播厅所在的大楼。

    一辆眼熟的劳斯莱斯幻影轻巧地滑到他身边。

    谢观拉开后座车门,霍明钧看到他手里的东西,眉梢讶异地一扬:“还真拿回来了?”

    “嗯,答应了要请你吃,说到做到,”谢观钻进车里,坐到霍明钧旁边,按了按跳着作痛的太阳穴,“我给你挑了个最好的。”

    霍明钧把那个格格不入的西瓜放到一边,见他脸色不好,问:“怎么了,不舒服?过来。”

    他摸了摸谢观的额头,果然触手一片灼热。

    谢观身子前倾,脑袋抵着他的掌心缓了片刻,还是难受,皱着眉往霍明钧身边凑了凑,道:“借我靠一会儿。”

    霍明钧抬起手臂,谢观怕冷似的依偎进他怀里,脸埋在他肩上,身上被霍明钧披了件西装外套,这才慢慢地消停下来。

    谢观在外打拼了这么多年,没少感冒发烧,却从没有一次像这样娇贵,非要人抱着才肯安生。

    “回去就卧床,病好之前哪儿也别想去,”霍明钧帮他按揉着太阳穴,“这回说到做到,我就是太惯着你了。”

    谢观有气无力地嘀咕:“这次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不是还有个西瓜吗。听他们介绍时吹的天花乱坠,应该挺好吃的。”

    霍明钧:“你没尝尝?”

    “我哪敢,”谢观把手臂搭在他腰上,困得睁不开眼,朦朦胧胧地说,“放心,我挑的肯定是最甜的。”

    他温热急促的呼吸逐渐吹透衬衫,变成肌肤上鲜明的触感和热度。霍明钧垂眼看着谢观头顶的发璇,环在身后的手一下一下轻轻拍着他消瘦的脊背。

    他在心里默默地接上了两人未完的对话。

    ——“没你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