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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21]满盘皆输
    “咚咚——”

    清脆而单调的敲门声在寂静的走廊里扩散开来, 无人应答,端着咖喱饭的理名盯着紧闭的门扉, 疑惑地偏了偏头,兀自呢喃:“赤司君不在嘛?”

    清浅的话音刚落, 伴随细微的“吱呀”声,门于眼前向内拉开。|

    “是理名吗。”陈述性的语句与少年清润明朗如晴空万里的音色在头顶响起,幽微的湿气如同轻若无物的羽毛悄无声息地拂面而来, 她微抬起头对上的是一双清澄温暖的异色瞳眸。

    赤发的少年似乎才洗完澡, 细小的水珠顺着他柔软的发丝滴落在领口,将他才换的白色t恤微微濡湿, 露出了纤细好看的锁骨。

    “赤、赤司君……!”意料之外的情况让理名心慌撩乱地后退了一步,她飞快地垂下了睫毛,盯着地面, 口不择言,“刚才……那个,厨房里有多的食材就……”

    ——唔……!不对!借口不是这个。

    少女的借口拙劣到无需分辨就能识破,无论是赤司还是理名自己都心知肚明。她轻咬了下唇, 只想赶紧把东西交给赤司就离开, 可能是自我保护的机制已经影响了她的行动, 理名下意识往回缩的手腕被少年不轻不重地握紧。

    她一怔抬头,赤司轻轻地勾起唇,低垂着眼睑, 语气清泠地反问:“不是要交给我么?”

    “……嗯。”反正谎言在对方的面前早已被无声地戳穿, 理名别扭了一下, 还是承认了,她重新低下头,看着少年扣在了她手腕上的修长手指,不着痕迹地提醒道,“咖喱饭冷了就不好吃了。”

    赤司松开手后接过了食盘。理名后退一步,她已经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于是重新拿出了“永山家大小姐”应有的完美礼仪,微微一笑说:“赤司君,上午的训练辛苦了,今天的午饭好像不太合你的胃口,就做了点咖喱饭,希望你能喜欢。那么,我先回房间了。”

    察觉到了轻微的关门声,赤司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斜方向上较远处的某扇门,而后他点了下头,收回了视线说:“好,麻烦你了。”

    野田真希手还撑在门把手上。

    她维持这个动作已经一分钟有余了。永山理名告诉她赤司不喜欢吃红生姜后,回想起今天中午少年食用不多的料理,再加上这是个不错的独处机会,真希决定趁着大家都在午休的时候返回厨房,重新做一份料理,但是她刚刚打开房间的门,就发现自己的打算被人捷足先登了。

    映入眼帘的是少年握住少女手腕时温柔的神情与视线,他微微扬起唇,像是噙着春风十里。

    印象里赤司并不是一个温和的人,他在球场上时一如将棋中的王将,运筹帷幄,谋略过人,私下面对着她时不矜不伐,更多的却是淡漠和疏离。

    但这并不妨碍野田真希喜欢他。

    野田真希天生心高气傲,她也有着骄傲的资本,毕竟她长得十分漂亮,从小到大都受到不少男生的追捧。尽管她男孩子气的性格和爱好让她在男生间很吃得开,比起女生,她待在男生堆里的时间更多,真希却并不觉得自己会喜欢上什么人,大多数男生在她眼里都很幼稚,而且,就连她自己也发现了自己很容易看不起人。

    有的时候真的只是一些小事,比如某个人垃圾没有扔进垃圾桶里,或者衬衣皱巴巴地穿在了身上,衣服扣子错位了之类的。但是只要是负面的印象在她眼前出现了一次,那么她对这个人的恶感就会成倍地增加。

    直到她遇见了赤司征十郎。

    和那些男生截然不同,无论是礼仪教养,还是文化和竞技,在各个方面都堪称完美的人。

    ——所以,喜欢上他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不过,她以为赤司天性冷淡,可他面对着永山理名时,分明不是那个样子。

    野田真希盯着紧闭的房门,许久之后,松开了紧握住的门把手。

    ·

    翌日清早,理名起床的时候,听到了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她拉开窗帘打开了窗,外面的夹杂着雨丝的清冷微风一下子就吹了进来,吹动了她浅灰色的发。雨中的光线有些朦胧和暗淡,雨从昨天半夜里就开始下了,并不算大的雨还是让整个地面都变得湿漉漉的,有些地方深一脚浅一脚地遍布着水洼和泥泞,空气里充满着不知从何传来的茉莉花香和泥土的气味。

    “说起来,天气预报是说过今天会下雨……白金教练也说过,如果下雨的话,就不用训练了,可以好好地休息一天。”

    回想起昨天下午和教练联络时对方说过的话,理名虽然在昨天晚上在厨房倒水时撞见黛千寻的时候已经将这件事告诉了他,不过她不确定其他人有没有得到这个通知,打算在平时训练开始前大家聚集的客厅里将这件事情转告——而且也要去吃早饭。

    洗漱和换好衣服之后,理名打开了门。

    与此同时,伴随着细微地齿轮转动声,斜对面房间的门也打开了。

    “啊。”

    下意识地,她张了张口,发出了一个单调的音节。

    “……”

    “日安,赤司君。”因为早起有些迷糊的大脑在数秒后得到了清醒,她打了个招呼。

    “嗯,早。”他略点了下头,应和。

    顺理成章地,清晨偶然撞见的两人一同下了楼梯,在还没有走到一楼的时候,他们就听见了欢声笑语,直到视野能清晰地看到客厅里的景象时,理名看见叶山等人在茶几周围围成了一圈,茶几上堆放着不知道从哪里来的uno纸牌。

    “嗨,赤司,经理,要不要玩这个?”听到了从楼上传来的脚步声后,叶山捏着几张纸牌朝他们招了招手,大声道,“彩头就是讲点故事,反正外面也下雨了。”

    坐在叶山旁边的野田真希将手里的纸牌合拢放在了桌面上,今天大早,洛山的人集聚在客厅里的时候,他们中的一人转达了教练安排休息的通知,于是真希突然想到可以利用这个机会,打探赤司的情报,比如他的喜好和讨厌的东西之类的,以免再像昨天那天,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你们今天休息吧?都已经起床了,再躺回去也挺无聊的,要不要玩uno?”出现在他们面前的野田真希将自己的真实想法埋在心底,微笑着提议道。

    但是她现在有了新的打算。

    野田真希抬起头,她注视着同时下楼的两人,而后,她的目光直直地落在了永山理名的身上,笑着说:“一起来玩吧,理名。反正待着也是无聊。”

    “……好呀。”理名点了下头,偏了偏头问,“赤司君要一起吗?”

    “你要去的话,我可以陪你。”赤司看了她一眼道。

    理名:“……”

    不,她其实也不是特别想玩。

    uno是一种牌类游戏,游戏的基本准则是:先将自己手上的牌全部打出的人取得胜利。游戏开始时,每人分派7张牌,然后按逆时针序一家接一家出牌,比赛采用的淘汰制。

    理名并不太想玩,但她不想显得太扫兴,也不打算表现得太明显,综合考虑,再玩到第三把的时候,理名输掉了比赛。

    因为是惩罚性质的游戏,输了的人需要讲一个故事,不过这并不算是什么过分的要求,上一把输的实渕说的是在学校家政课上发生的乐事,再上把根武谷说他有次去汉堡店挑战了三十个汉堡都唬弄过去了。

    “那理名要说说什么样的故事呢?”实渕托着腮问这盘的输家理名。

    随便讲一个吧。

    这么想着,理名就说了有次她去台球俱乐部等人,结果对方听错地址去了完全相反的一家体育馆的事情。

    “……听上去理名对桌球很了解啊。”等理名说完,打算找借口离开的时,一直不发一语的野田真希忽然开了口,真希坐在理名的斜对面,她望着理名的眼睛,语调不紧不慢地道,“正巧旁边就有桌球室,坐了这么久也该活动下身体了,一起去吧。”

    这次,就算是迟钝如根武谷也感受到了空气的滞涩和冷凝。

    在其他人反应过来,打圆场之前,理名漫不经心地回应:“我不太会玩。”

    毕竟之前的话已经暴露了她会桌球的事情,理名没办法像之前野田真希追问她会不会篮球那样,斩钉截铁地否认,于是选择了折中的回答。

    “没事,我也是初学者。”野田真希却并不打算放过她,她以不谙世事的口吻,装作读不懂拒绝和空气的样子,继续说,“反正就玩一盘而已。”

    “野田桑。”实渕微微皱眉,开口制止。他对野田真希的称呼微妙地从“真希”切换到了称呼姓氏。

    “我知道了。”理名思考了一会儿,从沙发上站起,她低头看向了还没起身的野田真希,语气平淡地道,“只是一盘的话……”

    一楼最靠外面的活动室就是台球室,外面的雨渐渐停了,室内的光线在阴雨天气中恰到好处。挑选了球杆之后,野田真希将盖在台球室上的桌布拿开,她将杆头擦上了壳粉以增强摩擦,未抬头地说:“你先手吧,用斯诺克规则?”

    台球有几种打法和规则,斯诺克规则算是最常见的一种。

    “嗯,不过先后手抽签决定。”先手在台球中具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尤其是在斯诺克规则下,先手有可能先一步将最后一颗球离台。但是理名却拒绝了野田真希抛过来的有利条件。

    “你不是不擅长台球吗?”野田真希抬头挑眉。

    “你不是初学者么?”理名学着她的态度,微笑反问。

    “怎、怎么回事,玲央姐,突然觉得氛围变得好可怕!”叶山压低了声音诧异地追问。他们不就玩个uno吗?为什么会变成一大群人围在桌球室里看着两个女生玩桌球啊!

    “她们在说什么我完全没听懂,外国人?”叶山接着又道,“玲央姐你懂桌球吗?”

    “知道点规则吧。”实渕点了点头苦笑,“可以肯定的是——经理和野田桑都不是初学者。”

    通过抽签决定先后手后,这次抽中了先手的是野田真希。

    台球桌上,白色的球是主球,其余的是目标球。

    在斯诺克规则下,选手们使用相同的主球击打目标球。目标球共有21只,其中:红色球15只,各1分;黄色球2分;绿色球3分;棕色球4分;蓝色球5分;粉色球6分;黑色球7分。

    两方选手将红色球与彩色球分别交替落袋,直至所有红色球全部离台,然后按彩球分值由低至高的顺序也至全部离台为止。

    作为先手的野田真希在球桌上具有得天独厚的优势,桌球比赛的基本战术就是尽量把主球留在对手没有活球可打的地方,给对手制造障碍。野田真希无论是击球的基本功还是制造障碍都很熟稔,等到了理名的场合时,主球的轨迹线很难触碰到作为活球的红色球。

    两方都是利用相同的战术和方法,比分差距不大,只是在桌面上目标球所剩无几时,理名一开始落下的分直到快结束时都没弥补上。

    “你快输了。”一杆落空后,野田真希收回了球杆站在了一边,不过她却并不慌张,而是一语双关地挑衅道。桌面上还剩下三颗球,分别是一颗红色球、一颗蓝色球和一颗黄色球。

    蓝色球在边缘处靠近边线的地方,而且距离也很远,已经没有击中的可能性了。主球在击中了红色球后,会移动到与蓝色球完全相反的方向,更不可能击中蓝色球了。假设永山理名不出现失误,能让红色球和黄色球进袋,也只是3分而已,而理名现在落后她5分。

    理名轻轻地叹了口气。

    她拿起壳粉,擦拭着球杆,视线落在了几乎成了死局的球桌上,许久后,她有些无奈地扬起了唇,朝野田真希说:“果然,太久不玩台球了,球感已经变得迟钝了。”

    野田真希一怔,她承认,永山理名是个难缠的对手,她原本以为少女只会点花架子,所以想要在自己擅长的领域给永山理名一点难堪,但她没想到理名的球技完全不是理名自称的“不太擅长”,两人的比分一直僵持不下,如果不是因为她是先手,提前制造了障碍,恐怕现在早就输掉了比赛。

    念及此,真希不快地皱起了眉道:“什么啊,输不起找借口?”

    “我可没有这么说呀。”理名不在意地敷衍着,她观察着球桌上三颗球所在的位置,最后,决定了击球的方案。

    擦拭了壳粉的杆头击中了场上的主球,如野田真希所料的那样,主球奔着红色球而去,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却让野田真希愣在那里,露出了错愕的表情。

    红色球并没有进入离它最近的球袋,红色球撞击在了球桌的边沿上,反弹撞在了黄色球上,然后进入了另一个球袋。而被撞动的黄色球则成为了场中央的另一颗“主球”去击中了离得较远的蓝色球,和蓝色球一起滚落到了球袋中。最晚进入球袋的那颗黄色球按照“自由球”规则,被当作红色球计分,这一杆理名的成绩是7分,反超野田真希2分。

    至此,球桌上除了白色的主球外,再无一颗目标球。

    “比赛结束前,还是不要过分自信比较好吧。”理名将球杆放回原处,精神松懈了下来,她忽然觉得肚子里空空的,她说着“那我去吃早饭了”就离开了球桌室。

    还没走到客厅,她就听见身后传来了来势汹汹的脚步声,理名停下脚步转身看去,一脸不甘心的野田真希终于无法再压抑自己的怒火,她走到了理名的跟前,皱着眉头,神情冷淡地质问:“你故意的吧。”

    故意的?

    “啊……那个呀,”野田真希突如其来的诘问没头没脑的,理名思考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指的是什么,她如实回答,“不是哦,我已经有大半年没碰过桌球了,最后几杆的时候才找回的手感,你也不用这么激动吧,我并没有要寻你开心的意思。”

    ——虽然从结果上来看,是这样没错啦。

    “呐,我之前就想问你了,”浮现在她脑海的是昨天午饭后撞见的那一幕,野田真希抿唇看着她,居高临下地问道,“你和赤司君,究竟是什么关系?”

    又是这样……

    被野田真希接连挑衅,也一直维持着大和抚子面孔的永山理名,这次,稍稍有些生气了。

    “真是一副理所当然的口吻呢。”然而,虽然生气,理名面上却并没有显露出不满,她看着野田真希,想了想道,“之前的时候,野田桑说过我扭捏不干脆吧。我原本是不打算破坏少女时期美好的憧憬与妄想的,不过,现在看来,我为野田桑着想的心意反而让野田桑得寸进尺了——要问我们是什么关系?就是野田桑渴求却没机会得到的关系。”

    理名自认自己的这番话说得足够清楚了,她刚打算告辞,野田真希愤怒地指责:“那你们果然是在交往?为什么……”

    “为什么不告诉你?”想要尽快结束话题的理名打断了野田真希,她冷淡地说,“虽然这么说很抱歉,但是,我并没有满足你求知欲的义务。”

    野田真希心浮气盛,她还是第一次在他人面前这么难堪,眼睛一红,她用力地眨了下眼,抬起了手。

    扬起的手腕被用力地扣住,野田真希怔忪抬头,在她眼中,耀眼如光的红发少年异色的瞳眸里却毫无温暖的光。

    她下意识收回了力道,赤司松开了她的手腕。

    “失礼了。”他这么说着,却没有看向野田真希所在的方向,而是牵住了站在一旁同样发愣中的理名的手,将她带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