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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想不出来
    纵月道人带着戚观澜离开之后, 洛城风平浪静了一段时日。m.. 移动网

    各种意义上的‘风平浪静’。

    佛陀宫的和尚整天在街上游荡,邢阳好奇,偷偷摸摸的跟在后边看。那些和尚居然还承包了跳大神的任务, □□禅杖祭坛收魂,样样不落。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讲也不算是跳大神,而是想要收一下那些被剥掉了皮的女子的魂魄,看能不能把碎魂拼起来问问话。

    邢阳早上跟着遇明修炼, 下午有空就去跟踪和尚。前些日子打伤他的那个年轻和尚很快就察觉到邢阳的踪迹,和尚们阴狠的目光经常扫过来。邢阳厚着脸皮当没感觉到, 他纯属是有恃无恐, 陀幼琳陀从枫还在洛城待着, 那群和尚也不敢动手。几天后邢阳干脆光明正大围着和尚看,反正凑热闹的凡人也不少……遇明气急败坏的来抓了几次人,一开始还怒气冲冲,再往后也跟着一起看了起来。

    因为那群和尚是真的招到了魂。

    洛城中被剥了皮的女子一共十三人, 除了一张漂亮的脸没几处相同的地方。和尚们在城中央摆了祭坛, 千丝万缕、碎成浆糊的碎魂招了一大片,被分类筛选走了一部分,魂魄碎掉的人还真不少,什么样的人都有;剩下来的碎魂再接着拼,有的只够拼出一只脚, 还有的连一只脚都没有, 和尚们的脸色越来越青, 所幸忙到最后还是拼了一个人出来。

    当时邢阳遇明一人举着一根糖葫芦吃得香, 忽然听见前边人群一阵喧哗,邢阳傻不愣登的垫着脚梗着脖子使劲儿往前看,遇明早就御剑而起,拎着他到了半空。飞上去之后视野宽阔多了,邢阳一眼就看到了祭坛中央。

    红红艳艳的一个身影,垂着眼睛站在原地。惨白的一张脸上涂着嫩粉色的胭脂,原本动也不动,不知怎么的忽然一扭头,直勾勾的看向了邢阳这边。

    邢阳的心跳漏了一拍。那年轻和尚顺着女鬼的目光也看了过来,阴桀的脸上扯开一个阴测测的笑容,做口型道:“你等着。”

    随后年轻和尚便催动法阵将女鬼困在了祭坛中间。另外几个和尚小心翼翼的围了上去,准备问话。

    “那女鬼魂魄不稳,和尚们不敢收她,这种状态的魂魄碰一碰就碎掉了。”遇明御剑靠近了一点:“应该是要当场问了,注意听着点。”

    那年轻和尚抬眼看他们,手中禅杖一震,一道金黄色的结界凭空出现,将他们搁在了外边。遇明哐当一脚就踹了上去,结界荡开水样的波纹,很快就恢复了原状。

    遇明把牙咬得咯吱咯吱响,一低头就看见邢阳弯着腰在结界上忙活着什么,凑近一看才发现这人竟然拿着冰糖葫芦的棍儿往里戳,顿时脸色更难看,嘲讽道:“再用点力,指不定使使劲儿就能把里边死秃驴一起捅个对穿。”

    他话音未落,耳边就响起了一声极其微弱的声音。

    ‘啵——’

    像是水泡被戳破的声音。

    邢阳抬起头,傻笑道:“戳破了。”

    遇明:“……???”

    那年轻和尚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忽然又看了过来。遇明当机立断,一脚踹在结界上,骂骂咧咧道:“死秃驴!千年老王八,整天就知道往壳里缩!”年轻和尚放心的把头低了下去。

    遇明推推邢阳,不耐烦道:“听仔细点。”

    邢阳给他让个位置:“一起一起。”

    两个人就用刚才蹲着吃糖葫芦的姿势蹲在了飞剑上,像是一对听墙脚的八卦爱好者,头碰头凑在一起,试图从那个粘上了糖渣的小洞里听出点什么东西来。

    里边已经开始问话了。邢阳用了当年高考考英语时候的注意力去听,结果满耳朵都是风声,其中隐约夹杂着一点成年男子的责问,那女鬼的声音居然一点都没听到。他满脸迷茫的看着遇明。

    遇明翻个白眼,实时翻译。

    “和尚问她叫什么……问这个做什么?!有病!魂魄都快散了还不赶紧问有用的信儿……哦过会儿好帮她超度……假慈悲!”

    邢阳低着头看向祭坛。那女鬼僵硬的像是糊了一层泥浆,好一会儿才动了嘴。

    “女鬼回话了,说她是……勾栏街的那个。”

    “和尚问她是怎么死的……废话剥皮鬼杀的啊!……女鬼说她是被一个……女人杀掉的……剥皮的时候还活着……”遇明眉头忽然一皱,挤开邢阳把耳朵完全贴在了那个小孔上。他越听神情越不对,神色也越来越严肃。

    邢阳急得抓耳挠腮,跟撸/管到一半似的,不上不下难受得很。他想要开口问问,又怕遇明回答他的时候错过什么重要信息,最后只能闷声坐在飞剑上。

    许久之后遇明直起了身子。他一言不发御剑回到了地面,收剑入鞘,阴沉着脸一句话都没有说。邢阳心里咯噔一跳,赶紧跟上了他的脚步。两个人一前一后走了很长时间,到了处比较偏僻的地方,周围大多都是矮小的民房,中央一大片空地,空地中央载着一颗歪脖子枣树。

    遇明靠着一堵墙坐了下来。青年俊秀的脸紧紧的绷着,眼珠在阳光下被稀释成了浅淡的黑色,透着一种微妙的透明感,他难得沉稳安静的坐在一处地方,像是所有普通的修真者一样,耐心的擦着他的剑;细看上去好像又有哪里不一样。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邢阳直觉这时候最好闭嘴。他四处瞅了一下,眼睛忽然一亮,跑到那颗歪脖子枣树下,伸手摘了一把枣子——这棵树上的枣子刚好熟了,鲜艳的红色中透着一点青色,外壳水润光滑,捏在手心硬邦邦的硌得慌,邢阳咬了一口,唇齿留香,满口都是脆生生的甜。

    他跑回去坐在遇明身边,往他手里塞了几个枣子。

    遇明抓着那几颗枣,随手把剑搁在了地上,两眼无神的看着那几颗枣子发呆。

    邢阳干咳一声,低声问道:“……你觉得是步莲师姐……还是纵月道人?”

    遇明轻声道:“女鬼说的人是我师尊。”

    青年脸上闪过一丝茫然,忽然抬手扔掉了枣子,紧紧抓住了邢阳的手。“我师尊……一甲子前被毁了容貌,性格变得阴晴不定,把自己关在山洞中修炼……后来我们就进了天道宗,先是步衍师兄跟步莲师姐,然后再是我跟一群师弟师妹……那时候师尊还是不喜欢我们,支使我们做一些外门弟子的杂活儿,谁见到她的脸她都要大发雷霆……”

    他越说越仓惶,到了最后手脚都在发抖,抓着邢阳的力气小了很多,不久之后就滑落了下去。邢阳反手握住他的手掌,却被他挣脱了。

    “那时候我还小,什么事情都不懂,只知道她不喜欢我们。可是后来她就变好了!”遇明将头低下去,脑海中纵月道人慈祥的脸浮现了起来,像是镜花水月,却又不是,明明……明明已经改变了那么多年——

    多年?几年?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和善、待人亲切又温柔的呢?

    遇明抬起头,猛地想了起来。

    他家师尊愿意走出山洞、以真面目示人,是在步莲师姐引气入体、修为进了一大步之后。他记得太清楚了。当时他年纪还小,是个对什么都懵懵懂懂的年纪,只知道缠着步莲问东问西,黎步衍找着借口揍了他几顿他都不愿意从步莲身边离开。底下几个师弟师妹也是……因为在当时的他们看来,他们是没有师尊的,照顾他们的人是步莲师姐,能够依靠的人自然也只有步莲师姐。

    而步莲师姐修为精进后不久的某一天,步衍师兄闭关,师尊竟然……从山洞中走了出来。

    那时候的师尊常年不见天日,肌肤白的像是一块凝结了的面粉,她低着头阴森的看着几个孩子,破天荒的给了他们几本基础心法,驱赶着他们去了后山修炼。几个月后等他们再回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笑容如出一辙的步莲师姐与……师尊。

    会不会、会不会是师尊那时候就已经被那只剥皮鬼取代了?

    遇明豁然起身,转头道:“邢阳!我们去找师尊,我怀疑她早就已经——”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像是一只无形的巨手凭空扼住了他的咽喉,遇明张嘴又闭上,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邢阳不见了。

    他们刚才坐在一道小巷子的出口处,遇明倚着墙,邢阳的背后就是那道黑漆漆的小巷子。遇明低头看去,骇然发现那小巷子的土地上,竟然印上了两道深深地抓痕,像是有什么人在无声的挣扎,最终却还是被硬生生的拖走。

    天色已经暗了一大半,暗红色的夕阳被破旧的房屋了,只留下昏暗的颜色,歪脖子枣树在他身后沙沙作响,像是一座凭空出现的墓碑,凄惨孤单的立在那里;而他脚下散落着几颗红彤彤的枣子,上边似乎还残留着邢阳的体温。

    那一瞬间遇明的脸色阴沉得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