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辰宫里摆满了桌椅,偌大的殿院仅留有中间一块空地,那是为晚上的歌舞空出来的。宦官与宫女一个个是忙得焦头烂额,尽管疲惫却不敢有丝毫怠慢,今次可是林太祖八十寿诞,王朝建立二十载以来头一次搞这么大的庆宴,若是哪个地方出了纰漏领一顿罚是小事,保不齐就要脑袋落地。
四皇子林宣华与十三皇子林茂华从百草园出来,“四皇兄,你说大皇兄今日为何跟一个婢女过不去?”林茂华问道,“青阳侯世子林昭那副烟花巷子里的秉性他又不是不知道。”
林宣华眯着眼睛,片刻后答道:“王朝一统,父皇改了许多前朝理制,就拿我们来说。前朝皇子们幼学之年便要封王,官至正二品,如今父皇将这一制度废除了,而我们要想封王必须身怀功勋。大皇兄年长我们许多,常年混迹军旅之中,身上早也有不少功绩,前些日子更是替父皇巡视了四方边疆耗时一年半,此番回来怕是要封王了。”
“那他也没必要为难一个婢女吧?什么整治下人的风气这样的理由也太没说服力了,更何况后花园里这些婢女究竟什么情况他又不是不知道。”林茂华不以为然。
“正因如此,故而他的用意并不在那个婢女身上。”
林茂华望着林宣华思索道:“皇兄的意思是他针对的并非婢女,而是林昭?”
“十有八九。”林宣华算计心思在他目光中泛动。
与此同时,皇宫另一处六皇子林桢华行于前,十四皇子林章华紧跟其后。
“六皇兄,你说大皇兄不是要为难那宫女而是针对林昭,可这又是为何?”林章华不解问道。
林桢华脸上尽现老谋深算,当真与林宣华一模一样,“先前与你说了,大皇兄身上的功绩足够封王,如此一来他便是我们八个皇子中最先封王的,并且他是长子,根据我朝律例,太子印优先考虑授予长子。这二者加在一起,他自然认为日后仪王朝的江山已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林章华仍然想不明白:“可这关林昭何事?”
林桢华轻蔑一笑:“我仪王朝能有今天靠得是谁?”
“自然是父皇了。”
“今日王朝繁荣昌盛,的确是父皇治国有道,可你在往前想想。”
“再往前想想?”林章华思索片刻后,茅塞顿开,“是青阳侯林甫!”
“不错。”林桢华点头,“仪王朝得以建国,青阳侯林甫功不可没,甚至有一丝功高盖主的味道。立朝这些年来林甫不但是安分守己,甚至是干脆消失毫无音讯,没有半点叛逆意思,可如今到了林昭手上,那又是另一说了。哪一日父皇真退离朝政专研修行去了,保不准他青阳侯世子不甘为臣,借着林甫的功勋谋朝篡位,到时候这场面……”说到这儿,他望着林章华。
林章华赶紧接过话道:“大皇兄怕到时候控制不住局面,江山要落入他林昭手里,所以他早早的便是试探那林昭是不是真如外界传得一般纨绔不堪。”
此时四皇子林宣华与十三皇子林茂华已是换好了礼服,正行于去太辰宫的路上。
林茂华算是听明白了,“那他这次想必已经确认林昭那个爱色如命的秉性了。”
林宣华深吸了一口气,“兴许吧。”
另一边的六皇子林桢华与十四皇子林章华也同样是换好礼服,往太辰宫而去。
林章华跟在林桢华后边,“即便大皇兄确认了林昭真如传闻一样放荡顽劣无需顾忌,他就真能顺理成章的授了太子印,接管江山?即便是六皇兄同意,四皇兄也不会同意吧?”
“十四!”林桢华面色凝重,“以后这样的话别说,尤其是这大庭广众之下。”
林章华这才意识到自己这话说得太过了,赶紧捂住了嘴。
花园湖边亭子里,青阳侯世子依然在安慰那被大皇子扔进湖里的婢女,“那大皇子几年见不到一面,如今这一露脸便将美人给丢入湖中,当真是莫名其妙,定是这些年在军旅中生活风沙吃多了,脑子有病,你可别理他,就当做是让狗咬了。”将仪王朝大皇子比喻成狗的,林昭还是头一个,王朝之内怕是除了当今陛下也就是他敢这么说了。
落水婢女仍然是瑟瑟发抖,神情恍惚,想必是吓得极深了。
十五皇子林佑华脱下自己一件衣衫盖在那婢女身上,随即对林昭说道:“小昭,时候不早了,我还要回去换件礼服,你是跟我一起走还是?”
“十五,你先走,我稍后再去。”林昭怀里搂着落水婢女应道。
“那我先去了,你可得早些来。”林佑华交待一声便是匆忙离开了。
天色渐暗,一旁的彩儿提醒道:“殿下,天色不早了,该去太辰宫了。”
林昭再度抚摸了一下落水婢女的脸蛋,望着她那颤抖的睫毛,心疼不已,摸了摸自己腰间,抬头望向彩儿:“姐姐身上带银子了吗?”
深知林昭的彩儿自然知道他要银子做什么,从钱袋中拿出两张银票,一张十万。
接过银票的林昭将一张放入落水婢女的手里,轻声说道:“美人受惊了,这些钱拿去买些补品。”说完将她放在石凳上,而后又将另一张银票随意给了一位婢女,道,“这些钱你们拿去,好生照顾她。”交待完毕,便是带着彩儿离开后花园往太辰宫而去。
皇上寝宫‘承乾宫’内,林太祖正在更衣,准备前往太辰宫,神采奕奕的林太祖此刻是满心欢喜,几位娘娘也在身后奉承着。
太监总管高得良神色慌张,悄悄凑近林太祖耳边言语了几句。
只见林太祖脸上笑意瞬时凝住,沉声道:“你说什么?!林甫死了?!”
高得良退了几步,点了点头:“回陛下,千真万确。”
“林甫修为如何朕心里清楚,当年他与朕打天下时,战火何等激烈他都挺过来了,如今怎会死于非命?”林太祖还是不信。
高得良低着头回道:“消息早些时候传到了青阳侯府,青阳侯府已命人来通知世子,那人手里拿着破损的离水旗,此时就在宫外候着。”
听及于此,林太祖伟岸的身躯略微颤抖了瞬刻,他知道离水旗对林甫寓意何为,当年那一声‘离水扬于此,这方安。’至今在耳边响起,“将离水旗拿来,封锁消息,违令者,斩!还有,把世子叫来。”林太祖即刻下命。
“喳。”
听到如此消息,几位娘娘心里各自都有想法,一时间这承乾宫内安静不已。
还是位居国母的皇后打破了寂静,上前安慰道:“陛下节哀,今日是陛下寿诞,理应高兴才是。”
林太祖闭着眼睛,揉捏着太阳穴,道:“你们都下去吧,将寿宴推迟些。”几位娘娘行了礼便出了承乾宫。林太祖缓缓坐下,心中是百味杂陈,当年安仁之战都没能死成的林甫,如今却突然死了,林太祖此时心中极为复杂。
林昭刚入了太辰宫便是被高得良撞见,“哟,高公公今日是怎么了?屁股上有火?”
高得良焦急:“世子殿下,老奴可算是找着您了,陛下命你去承乾宫,快些跟老奴去吧!”
“陛下找我去寝宫干嘛?”林昭不解。
“去了您就知道了。”高得良不敢擅自将消息告诉他,“快些吧,陛下等了有些时候了。”
“那行,命人带她入我席位。”林昭指着彩儿。
高得良随意喊来一个小宦官将彩儿带了过去,而后赶忙领着林昭往承乾宫去。
离水旗到底是比林昭来得要快,相隔数十载再见离水旗,林太祖脑中往事滚滚而来,当年那离水旗上,青莲白荷迎风而起,多么威风,现如今是莲也败了荷也残了。往日的常胜将军,终归是倒下了吗?
前往承乾宫的路上恰巧遇见了几位娘娘,林昭见了跟往常一样没有行礼,只是嬉笑着,口中唤道:“皇后娘娘千岁,众位娘娘千福,娘娘们可真是越来越年轻漂亮了呢。”
舒贵妃嗤之以鼻:“青阳侯世子在家也便罢了,到了宫里也这般没有规矩?”
万贵妃同样训道:“难不成你这个世子见了皇后娘娘都不用行礼的吗?”
林昭愕然,往常这两位娘娘见到他那可是眉开眼笑,巴结还来不及,如今怎是这幅嘴脸?
“罢了,世子年幼,不用一般见识,我们去太辰宫。”皇后并未在意林昭,径直入了太辰宫。
林昭有些不明白,今日这几位娘娘对他的态度为何如此不同,可他隐约能感觉到,一切入了承乾宫便知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