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者长笑。
此时的这儿只有寥寥几人,荆谣冷端坐于此,独自品茶已经有一会儿了。
“长笑啊,你这人是好,可有一点不好,你真应该像你名字一样多笑笑,可别一天天的愁眉苦脸,太晦气,不好。”段叔坐着喝茶,时不时看几眼对面义庄,自从上次被木木吓唬了之后,即便胆大过人的他也时常感觉背脊发凉。
“段叔,你也是,年纪不小了,何不回去好好歇歇?”长笑语调平常,没有波澜,也没有任何情愫。
“我没家,儿子女儿老伴儿亲人全死了。”段叔笑着说。
“若不然你来我这儿,将我这当家。”长笑收拾着桌子凳子,是准备收摊了。
段叔像是受了惊吓一般,跳起来捂住长笑的嘴,“呸呸呸,可不敢这么说。”
长笑觉得奇怪,“这是为何?”
段叔还是笑:“你我相处这些年了,知道为何我只守着这个义庄吗?”
长笑摇头。
段叔喝了口茶,笑:“我命里犯恩,谁对我好一些谁倒霉。这不,我儿子女儿老伴儿全被我克死了。”
“段叔,你还信这个?”
段叔叹气,“有时候啊,由不得你,不信也得信。”喝完碗里最后一口茶,“你这茶水,真的不错。”赞美一番,看见长笑在收拾摊子,“得,我帮你收拾完便回我那等死屋里去了。”
长笑一边收拾,一边回应:“有劳您了。”
这才,段叔收拾到荆谣冷身边,小心翼翼道:“这位姑娘,我们收摊了。”
荆谣冷笑道:“喝完最后一口茶,您等我片刻。”
段叔笑:“行,您慢喝。”
荆谣冷端起碗,一饮而尽,而后放下碗走到一旁。
段叔收了她的碗,进到屋里,问:“长笑,那姑娘像是在等人啊。”
长笑:“或许吧。”
“要不让他进屋等吧,这天寒地冻的,谁也不容易啊。”
“行。”
段叔放下手中茶碗,走了出去,到荆谣冷身边,试探问道:“姑娘,你是在等人?”
荆谣冷点头:“嗯。”
“要不你进屋等吧?虽说仪朝如今正处太平盛世,可这深夜里你一个女子在外头,多少有些不安全,况且冬夜寒冷,可不要冻着。”
荆谣冷很冷漠,完全没有在木木身边那种妩媚迷人,“那打扰了。”
段叔笑道:“不客气,进屋吧。”将荆谣冷迎进屋里,段叔道,“长笑啊,给人家姑娘找个坐,我先回去了。”
长笑埋头干着自己的活儿,“行。”
段叔笑笑:“你这个性子,真得改改。”
段叔走后有一阵子了,长笑忙完手中活,才对荆谣冷道:“姑娘你随便坐。”
“你们猎兽人对待人类姑娘只有这般冷漠?”荆谣冷。
长笑一震:“姑娘是谁?”
荆谣冷嬉笑:“怎么?找了我这么多年,如今站在你面前,你倒是认不出来了?”
长笑二话不说,瞬间从背后掏出一个干瘪葫芦,“蛇兽,竟敢找上门来?”
“你是猪吗?我如今有哪点像蛇?”
此时,木木已至屋外,想要闯进去却停下脚步,思绪了一些后,决定还是先在屋外看看情况。
“兽就是兽,哪怕是修成了人,可兽的本性依旧在那儿,是变不了的。”长笑言语中透露出一股深深恶意。
“我知道,你父母死于蛇族之手,你这才对蛇族厌恶至深,可如今,连朝堂也撇去了你们猎兽人,你以为,这是为什么?”
长笑不以为然,“我管不了那些,朝廷颁布取消猎兽人之前,你是我最后一只猎物,我必须收了你。”
荆谣冷拿过一根长凳坐下,“时至今日,我一不是蛇,二没有为祸人类,你为何放不过我?”
长笑突然放声大笑:“哈哈哈,说的真好听,没有为祸人类?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若不是吸取了人类精气,能这么快修出如今这一身修为?”
“不错,我是吸取了人类精气。”
听及于此,屋外的木木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可等他听完荆谣冷下面一些话时,这些不舒服全数转化为对她的怜惜。
“可我哪次不是来这义庄,吸取死者身上一些未散尽的精气?我又何尝吸取过活人精气?”
“不论人死人活,你既然吸取了精气,你便是祸害了人类,我便容不得你。”
荆谣冷垂头:“你还真是坏了脑子,既然人已经死了,我乘着他们精气散尽之前,吸取用来修行,何来祸害人类?”
长笑横眉:“废话少说,进我葫芦来!”说罢,将那干瘪葫芦口对准荆谣冷,念动口诀“金玉石,银钱币,一言相于禁兽魂,收。”话音一落,葫芦口中射出阵阵烈风。
一时间,屋内灯火飘忽不定。
荆谣冷不动不抬头看一眼,“你以为你的葫芦对如今的我还有用?”
荆谣冷早已不是蛇,而是人类,那猎兽人的术法对兽族威力极大,可对于人类来说,却形同虚设。
“我既然已经为人,便不想随意杀戮,否则先前几次,你已经死了。”荆谣冷抬头,望着对面拿着葫芦愣愣出神不知所措的长笑。
这才,木木从屋外进来,“有些执念若是放不下,那便是死念。正如那些亡魂一样,若是放不下执念,飘荡人间,唯有灰飞烟灭。长笑,如今的你,离湮灭不远了,放下你的执念吧。”
荆谣冷看着信步而来的木木略有惊讶,问道:“你怎么来了?”
木木笑脸以对:“知道姐姐来这问候旧人,故而也来凑凑热闹。”行至荆谣冷身边,看着对面长笑道,“如今我姐姐已为人身,你之术法对她来说并无半点作用,姐姐先前也说了,既已为人,便不想随意杀戮。而你,一直为人的你,为何如此放不过一个姑娘?”
长笑身姿摇摆不定,“这是为何?这究竟是为何?你为何要化身为人?为何朝廷要撤去猎兽人?!我不甘心!”突然放声大笑,一时间体内怨恨之气冲散了他的发髻,长发遮住了他的脸庞,“当年我父母便是惨死在你们蛇族手中,等我有能力为父母报仇之时,偏偏朝廷撤去了猎兽人,而我遇到的最后一只蛇精,却甘愿舍去修为化身为人,这叫我如何甘心?!”
荆谣冷不语。
“你父母为何死?还不是为了猎杀蛇族?难道在你父母猎杀之下,蛇族为求生存反抗之际将你父母杀死,这是蛇族的错吗?”木木声音极大,“你告诉我!这难道是蛇族的错吗?!”
长笑语塞。
木木再道:“你何来的仇?你父母的仇难道要她来还?”指着荆谣冷,“别说要她来还了,即便是今日你还不明白?她若是想杀你,你早便死了。”
长笑痴颠,拨开遮住脸的长发,露着空洞的眼神望向荆谣冷,片刻后又将视线移到木木身上,“你给我闭嘴!”瞬间什么也不管,运起内力握拳既然向着木木击来。
荆谣冷瞬间动了,身姿婀娜,随意挡在木木身前,可不等她有下一步动作,却被木木拉开,给了她一个微笑。
下一刻,长笑拳头击来,木木没有躲闪,大力之下将木木砸飞。
长笑看着木木,愣在原地。
木木擦拭嘴角血液,站起身来,“我想,你心里也清楚,你父母之仇不该算在姐姐身上,可你没有办法,你不知道该找谁去报此血海深仇,也或许你知道,可是你没有能力去对抗整个仪朝,故而将仇恨放在了姐姐身上。”“你心里有恨意,无处发泄,故而方才我没有躲,便当是给你发泄了一些心头怒气吧。”
长笑心里一直知道,错、仇怎么也算不到荆谣冷头上,正如他说的,他只是不甘心,不甘心找不到为父母之死来买单之人。“你别说了!”长笑怒吼,扬起拳头还要再给木木一拳。
“你够了。”荆谣冷身姿飘动,抬手当下长笑扬起的拳头,而后另一只手随意一掌打在长笑胸口,顿时长笑便倒飞而出。
一口鲜血喷出。
“你再如此冥顽不灵,休要怪我手下不留情。”荆谣冷怒瞪爬起身来的长笑。
“咳咳…”“很好啊,我连你一击都挡不下。”长笑右手极为用劲捏拳,导致右臂剧烈抖动,一拳砸在身边桌子上,四分五裂,口中低吼,“朝廷!”
木木这才反应过来,他所修行的术法对人类几乎没用,面对宛若天地的朝廷,无能为力。
木木拉过荆谣冷的手,留下一句:“好自为之。”转身便走。
“等等。”背后长笑喊住他们,“最后再饮一杯茶水吧。”
二人停住身子,再度转身,看见长笑手中端着两碗茶,二人接过一饮而尽。
“茶水很不错”放下茶碗,“走了。”
“敢问尊姓大名。”
木木想了想,“林以岚。”说完,林以岚觉得莫名舒服许多,像是呼吸了一口与众不同的清新气息。
二人手拉手出门,走在关衣道上。忽觉身后有异样,转身,才发现那生者长笑已经成了一片火海。
不觉叹了一口气。
“我说小木木,谁给你取的名字,林以岚,真好听。”荆谣冷所有感觉都在他们握紧的手上。
“我…母亲。”林以岚双目出神。
“真想知道到底要长得多么好看的母亲才能生出这样迷人的你来?”荆谣冷,“她比你还好看吧?”
林以岚点点头,“嗯,她是全天下最美的女人。”
荆谣冷望着林以岚嘚瑟又自信又略带有思念的脸庞,忍不住亲了一口,“那你父亲呢?他也该是个英雄吧?”此时的荆谣冷似乎变成了一个懵懂少女,天真单纯。
林以岚点头肯定:“至少在我的世界里,他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转头望着荆谣冷,“不过…荆姐姐也是最美的。”说罢,一把抱起荆谣冷,怀里的女人,虽是由蛇族修炼成人的,可在那浑浊的红秀坊,当他第一次进入她身体之时,床上的落红不得不让林以岚思考,这样的女人,是怎样洁身自好的?
荆谣冷嬉笑:“他日我可要叫你小岚儿了,这可比木木好听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