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北平,安楚辰这几天尽量不和安楚宏照面,他实在是不知道跟自己这位亲大哥说什么合适。再说了,他什么都不已经了然于心,何必他安楚辰再长什么口呢。
可是安楚宏却没有这样的耐心跟他耗着,你越是躲着我,我越是要找你的不痛快。眼看着大局已定了,纵然有一千万个不愿意,也是这样的情况,时局如此由不得他人左右。
“明天把之前苏州织造厂的账目给我做好拿来。”安楚宏自然也不会给安楚辰什么好脸色。
“知道了。”安楚辰回答的公事公办,哥俩好的情谊早就荡然无存一般。
“上海那边你就不用过去了,你留在安邦银行。以后北平这边的事情,你负责。”安楚宏这摆明了是找自己亲弟弟的不痛快。
明明知道,安楚辰因为苏郡格和齐昱离婚的事情还没有腾出手来去关心,就这么把他准备“软禁”在北平了,安楚辰怎么可能乖乖听话呢?
“你不熟悉那边的业务,还是我比较顺手。”安楚辰毕竟顾忌对面的人是自己大哥,话没有说绝。
“啪!”安楚宏毫不客气的拍了桌子,“我说不让你去你就不准去,还嫌不够丢人是吧!?我们安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死心眼啊!?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呢!?做事信马由缰,随随便便就让人给拿着当枪使,你的脑子呢?我把你送去欧洲念书,你都念得什么东西?”紧接着一个茶杯就摔在地上。
安楚辰自知理亏,于情上他觉得对不起苏郡格,帮助林嫣也是出于人道,于理上,他这样的做法绝对与安家那是无一利。原来还是待价而沽的安家二少爷,现在却为他人做嫁衣的已婚青年。
沉默不语,他能做的就是让安楚宏发完脾气,这样或许自己的大哥能舒坦点,他能做的仅此而已。
“你说说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当时你突然说你要娶林嫣我就觉得这里面有点不对劲,果然啊,你……简直是混蛋!她苏郡格是你什么人?人家是沪军少夫人,是人家的媳妇,关你屁事啊,说什么你都听啊?你自己不长脑子的?早知道会出现这样的事情,当年你就不该放过她,我也不该去给苏淳严去送那个人情,还差点得罪了傅含秋。”缓了缓语气,安楚宏接着发脾气,“好,旧账不算了,就说你娶林嫣这事,你到底该怎么给安家的列祖列宗一个交代?”一边拍着桌子,一边怒不可遏,“我为了安家尽心尽力,舍生忘死,你倒好,放着正事不干,给我讲什么仁义礼智信,损己利人去了?”
安楚辰仍旧是一副倔强样子,哼都不哼一声,就听着他在自己的对面咆哮。
越说越怒,安楚宏一把揪过来亲弟弟的领子,低声怒吼,“老子还不喜欢女人呢,还不是照样娶了你大嫂!生了孩子!这是什么样的时候,由得你任性胡来?”
安楚辰一愣,被他逼视的无法自处,浅抿嘴唇,低下了头,猛然又被安楚宏松了领口,向后踉跄了几步。“大哥……”嚅嚅喏喏出了两个字,到底还是觉得自己理亏了。
就连心底里最隐私的事情都暴露在了外面,这次看来安楚宏真的是急了,说到底为了这个家,为了守住这个家,自己到底是不如大哥的,虽然说的都是生意上的事情,可是到底安楚辰出了多少力,费了多少心,他自己还是很清楚的。
这么多年,大哥领着自己,又当爹又当妈的,为了不让吃绝户的那些老家人不对自己这一门赶尽杀绝,大哥是费尽了心机,虽说有的时候手段上并不那么见得天光,但是要不是他,恐怕如今就算是到大栅栏要饭都挣不到一块巴掌大的地方。
安楚宏端起茶杯来,毫不客气的牛饮,这是他平时最心疼的雨前龙井,这会儿在气头上,管不得那么多解渴就行了。
两方沉默,屋子里登时安静下来,尴尬非常。直到慕容秀领着安朵颜进来,孩子一闹腾这才算是恢复正常,“吃饭了,有什么事,吃了饭再说。”
“多谢大嫂……”
安楚辰看着慕容秀贤惠和善的面容,她到底也是安家的牺牲品,虽然过得锦衣玉食,不愁吃穿,但自己的男人不过就是把她当做掩人耳目的一种生育工具,倒是可怜至极。
到是自己矫情了,这样的乱世纷争,能吃饱肚皮,不忍饥挨饿,还有什么闲空去谈论情情爱爱。若是这个时候问慕容秀,爱不爱自己的大哥,她定然会觉得自己是不是吃坏了东西,还是脑子里长了什么……
不过就是两家因为做生意联了姻,有那么多的讲究吗?
当年慕容秀刚刚进安家的时候,陪送的嫁妆数量让人嗔目结舌,这也就成了安家东山再起的源头。这么多年安楚宏精于算计,慕容秀稳重持家,一路走到今天,到头来他安楚辰却成了最大的赢家。没吃过苦,没受过罪,留过西洋,不过就是从兄嫂手里接过现成的生意,稍作打理,就忝居上海商会会长的位置,安邦银行的二董事。
就着自己在国外学的那些金融经济的知识,顺手在商海沉浮中跟着随波逐流,靠的还不是他的大哥安楚宏的面子和底子?
要不然就凭他?怎么可能有各种的闲心枉谈什么情情爱爱?
他身为安家的二少爷,到底都干过什么为安家的生意兴旺的事情。安楚宏不禁后悔,他的这个亲弟弟就是读书读得太多了,书本上的知识能帮人,也是能害人呢……
安楚宏自认为自己倒也不是什么强人所难的性格,他不过就是希望自己能把安家的生意做大,即便不能做大,或者维持现状,在这纷繁乱世里留着够全家老少的余粮也是好的。
眼看着北洋军的倒台,安楚宏也不是不明白这样的道理,可是要苦苦支撑,手里就的有钱,不靠自己就靠别人,这样的道理,是他的亲弟弟就该懂啊!
吃不穷,喝不穷,算计不到就受穷。现在是东北军的天下,虽说政治上总是风雨飘摇,走马灯式的连轴转换,可是安楚宏就想着能靠上一时就是一时。
如果安楚辰没有娶林嫣,要是跟现在任上的哪位大员攀上的亲家,才算的上是一举两得。
可是他呢?
安楚宏怎么想,怎么觉得憋屈,怎么千算万算,就算漏了安楚辰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