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郡格看着林嫣强打精神还想跟自己意犹未尽的聊天,就怕她不爱惜自己,只有好言相劝,“咱们俩以后多的是话说呢,着什么急,你这月份大了,不能劳累,抓紧睡觉,乖啊!”然后给她掖好了被角,把肖存钦叫进来,自己就抱着暖炉回房间了。
简单洗漱一下,躺在床上斜依着,苏郡格手指揉在额角上,她这人其实是习惯静的,人一多就觉得吵嚷,虽然爱热闹却也觉得聒噪。
今天人有些多,晚上饭吃的时间也长,说的话也多就觉得疲累,坐的时间长腰背酸疼了些,也觉得头上就跟崩了根线绳一样,紧巴巴的难受。
这会儿终于安生下来了,就还觉得这脑勺周围跟飞了一群小蜜蜂似的,嗡嗡作响,揉了揉,好半天才缓过神来。
喜欢热闹却又受不了热闹,苏郡格也是烦恼透了自己这样的精神。
拿过纸笔,又到了还给齐昱写信的时候,今晚事情太多,一时间竟然不知道从何处写起了。
也不知道他在上海过得如何,每逢佳节倍思亲,就总不能免俗,苏郡格承认自己亦是俗人。
其实俗世红尘,免不去的俗,那就是人情味,有人情味,纵是累了些,也值得。
笔墨在细密的白纸上,沙沙作响,停停走走,记录下的都是无尽思念与牵挂,苏郡格想过齐昱有千万种过除夕的方式,甚至想着他会不会这一夜眠花宿柳,快活的不知归路,就是没想到他能前线职夜到天明……
与齐昱一样没有舒坦大年夜的人还有一个,那就是安楚辰。
他终于又任性了一把,独自一人来到了美国。在漫天风雪中,他躲在安家的别墅中,就这么隔着落地窗看着玻璃外面的雪花飘落,那种漫无目的,那种飘摇无助,像极了自己。
他舍弃了兄嫂,舍弃了安家,百般的矛盾,千般的纠结,其实到底是谁舍弃谁,应该是自己没有见面再跟着安楚宏祭拜安家的列祖列宗吧。
放不下苏郡格,他去过上海安家的苏公馆,去了仙桥镇的小院子,早就已经人去楼空,走遍了所有苏郡格待过的地方,安楚辰终于放弃,最后才知道她去了美国。
她怀了孕,是齐昱的孩子……
怅然若失,但是也无可奈何,她对自己从来都没有过任何的感情,甚至一丝好感都没有,可为何自己就非要这么执着,执着的有些病态。
每次安楚辰都暗自下决心,一定忘掉苏郡格,一定不能再对她有什么想法,可是这心就是按耐不住的去想她。
跟着她一起来到了美国,本想着见她一面,可还是却步了,各种的情愫最后都成了他一醉方休的借口,他没胆量找她。
“二少爷,不能再喝了,伤身体啊。”
听着佣人的劝解,安楚辰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他现在能麻痹的了自己的也只有酒精。
安楚辰酒品算得了上乘,他从来没有喝多过,从来没有借酒撒风过,他向来规规矩矩的让自己都开始讨厌自己了。
“现在我只有喝多了,喝醉了,才能睡的着啊,再来一瓶,再来一瓶……”
安楚辰手里的酒瓶子往嘴里一送,仰了脖子就咕咚下去一大半。
除夕,他不是第一次在国外度过,那时候留学德国,和所有的在德留学生一起举办了联谊会,认识了林嫣。那年的除夕比现在热闹多了,可是很多时候人多也不能掩饰自己的孤独,他不太善于交际,孤零零的在角落里,看大家玩的尽兴。
更何况,那时他就好像是因罪流放的人,想起在北京的事,就觉得脸上无光。
身为安家的二少爷,他头一回觉得自己竟然如此的自卑,好在那个时候他有学业相伴,算不得头悬梁,锥刺股的苦读,可是最后拿到了全额奖学金在这么多高鼻梁,大个子的德国佬中间,他无疑是个佼佼者,赢得尊重最终还是靠自己的努力。
这个时候的安楚辰才是能抬起头来在苏郡格面前可以重新做人的,只可惜,还没等他缓过神来,安排好上门提亲,苏郡格就决定要嫁到上海去了……
喝到最后,安楚辰的舌头和精神一起被麻木,直到不省人事。
大年夜,除夕夜,几家欢喜几家愁,远在北平的章言致,头一次在这个重要的位置上过年,他没有像沪军将领所调侃的那样拥着小娘们沉醉温柔乡,反而是一脸阴沉的用完年夜饭之后就窝在办公室里说什么都不出来了。
宋建章这个缺脑子的,竟然跟齐昱开战了,而且还挑在这样的一个时候,这不是摆明了打他章言致的脸吗?
当初给他说的是一定要处理妥善,不要操之过急,可是他呢?就是不听,这回可好了,远水救不了近火,而且章言致也不能明目张胆的去支援宋建章啊?
本来老百姓就对军阀混战怨声载道,更何况还是宋建章师出无名的一场仗?
刚刚章言致上台的时候才发表了致全国人民书,说是要促生产,促民生,止内战,止兵伐,这倡议书还没有捂热乎呢,宋建章就头一个跑出来跟他唱反调。
虽然是明里暗里说了是支持皖系的,可是你也不能就仗着有人撑腰就这么的肆无忌惮吧!而且竟然到处显摆自己背后的人是东北军,这下东北军在全国人民心中得是什么形象?
是个两面三刀,阳奉阴违的货色。
而且,最近东北军这边几次三番的又跟总统那边有些摩擦,徐泰的明显对于他们推进的币制改革从支持变成了冷漠,甚至在府院两会上也不掩饰自己的厌恶之态,甩手走人。
临近年关的时候又因为赵衡辉的事情揪出了贪腐大案,一时间顺手拎出来十几个东北军的高级将领,甚至点名告诉章言致以后管教属下要严厉些。
凡此种种,都怎么可能让章言致这个年能过得舒坦?
与此同时,南方革命党领导了两次大规模的起义,喊的口号都是直指章言致下台。
比着苏淳严那个时候,章言致突然就这么腹背受敌,真真让人头疼。
掏出那块怀表,里面的照片依旧还在,章言致摩挲了一下上面的人像,微笑着无奈摇头:“你的眼光实在是有独到之处,我……望尘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