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
洪武皇帝的牌位之后,是一个巨大的棺椁,盛装着朱元璋的遗体。【】身上盖着金丝锦被,四面环绕着各式香烛纸马,白绫鲜花。
牌位前文武大臣跪地痛哭哀嚎,一个个撕心裂肺的,好像恨不得以身殉葬一般。但实际上,若有人拨开他们掩面的袍袖,便会发现他们的脸上哪里有一滴泪水。眼中又哪有一丝的伤感。
洪武皇帝视群臣如草芥,臣子视他自然也如仇寇一般,只是他们将这份仇恨掩藏了起来,不说罢了。
如今朱元璋死了,他们没有当场笑出声来完全是因为怕掉脑袋,不然的话,估计放鞭庆祝一下的心思都有。
徐如意冷冷的扫了一眼众文武大臣,随后又将目光转向最前方的朱允炆。双膝跪地,默默地看着朱元璋的牌位。没有任何的哭喊,可耸动的肩膀,不时抬起的袍袖,都说明,他是真的悲伤。亲人逝去的痛苦,只有真正的亲人才能明白。
不知何时,礼部尚书陈迪手捧着一个锦盒走到众人前方,高声喊道:“大行皇帝遗照在此,众臣叩拜!”
众臣口称万岁,伏地顿首。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膺天命三十有一年,忧危积心,日勤不怠,务有益于民。奈起自寒微,无古人之博知,好善恶恶,不及远矣。今得万物自然之理,其奚哀念之有。皇太孙允炆仁明孝友,天下归心,宜登大位。内外文武臣僚同心辅政,以安吾民。丧祭仪物,毋用金玉。孝陵山川因其故,毋改作。天下臣民,哭临三日,皆释服,毋妨嫁娶。诸王临国中,毋至京师。诸不在令中者,推此令从事。”
“万岁!”
“陛下!!!”
哭号之声更甚。
陈迪遗照念罢,便又按制率领众臣请新君即位。朱允炆神思不宁,但还是勉强的走完了三请三辞的流程。最后,随着一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允炆加冕为帝,成为了大明王朝理所当然的第二任皇帝。
大明王朝也在洪武三十一年五月二十四日的夜晚,又展开了新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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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一个月,朝廷上下都忙的不可开交。皇帝驾崩需要为其做法事超度,需要入陵下葬。而新皇登基需要在洪武门前举行盛大的仪式昭告天下,需要拟定恩旨施恩百姓:比如大赦天下,比如免除各地历年积欠税赋,再比如犒赏群臣,等等等等。
好在这些事情大部分都已经有成法制度,只要一步一步的走下去就行了。礼部专司朝廷礼仪,对这一切都早已有了腹稿,所以做起来也算是有条不紊。
东厂
徐如意顺手接过凤思递上来的丝巾擦擦脸上的水渍,开口问道道:“怎么样,从宫里把你接出来,最近过的还习惯吗?”
凤思端着铜盆,言笑晏晏:“在宫里做的就是伺候人的活儿,出来还是一样,有什么不习惯的。”
说着抱怨的话,不过从语气上能听出来,只是开玩笑罢了。
徐如意笑道:“我可没让你伺候,这可都是你自愿的,可赖不了我。”
“行行行,都是我自愿的。”凤思翻了一个白眼儿,没好气的扯过徐如意手上的丝巾,扭头而去:“饭菜都准备好了,放在桌上了,一会儿记得吃。我先出去买菜了。”
徐如意摇头苦笑。
“督主。”矮胖的云铮从屋子里走出来,笑道:“凤思姑娘今天准备了您最爱吃的羊肉馅饼,看起来味道真的不错。”
“行了,一块儿吃吧,你一大早上过来也没吃饭吧?”徐如意笑笑,走进了屋中。
桌上两碗米粥,六个馅饼,还有一盘小葱拌豆腐,一叠凉拌肚丝。看着就很有食欲。
“黄子澄和齐泰那边儿最近有什么动静吗?”徐如意端着粥碗开口问道。
吃饭的时候工作,工作的时候吃饭,这好像是中国人普遍的一个习惯,徐如意也不例外。
“回督主的话。”云铮想了想,说道:“昨天听夜雨泽说,黄子澄和齐泰最近都在准备恩科的事情。黄子澄似乎想当文科的主考官,而齐泰想当武科的主考官。倒没有听说有什么其他的动静。”
徐如意一挑眉毛:“看来他们这是准备培植各自的势力了。”想了想,徐如意吩咐道:“告诉夜雨泽一声,让他把齐泰准备的武举相关的制度条例想办法抄一份出来给茹瑺送去。让茹瑺看看改改,看时机报给皇上。”
“是。”云铮认真记下,随后又问道:“那黄子澄那边?”
“不用去管他。”徐如意笑道:“他那是白费功夫。皇上性情仁厚,笼络再多的官员也不如他身边的亲近信任的人说一句。”
两人说着话,那边一个番子来报:“督主,指挥使,龙爷和飞爷回来了,现在大堂等候。”
“知道了。下去吧。”徐如意看看云铮:“走吧,一年多没见,可算是回来了。”
二人放下碗筷,来到大堂。
只见大堂之中除了山崎龙也和化鹏飞之外,还有一个白衣蒙面的女子。身段高挑,眉眼动人。婷婷袅袅的坐在椅子上,手里把玩着一个小玉葫芦。
见徐如意和云铮进来,山崎龙也和化鹏飞起身拱手:“督主。”
徐如意点点头,伸手指指这陌生女子,示意二人介绍一下。
“沈红仙。金针沈家现任家主。你不是要见我吗?”女子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
徐如意“哦”了一声,在正中主座上坐下,拿眼一扫山崎龙也,见他右臂依旧空空荡荡,不由得不悦的说道:“南京到南疆的路程说近不近,但跑一个来回最多三四个月也就够了。你们去了快一年,咱家还以为是顺便把胳膊接了,没想到走的时候什么样子,回来了还是什么样子。”
“接条手,我沈家确实可以做到,不过需要用到南疆五毒教的同心蛊。”沈红仙轻轻晃了晃手中的小玉葫芦:“费了一番功夫,总算是拿到了。手呢,我随时可以给他接上,不过这个等会儿再说。
任笑现在还在我沈家待着,之前和你们提的条件,只完成了银子这一项。其他的你们准备的怎么样了?”
“少林大还丹,回头咱家自然会给你搞来,七个甲子高手,咱家也已经准备好了。唯有让你沈家重出江湖这件事,咱们需要细细的谈谈。”徐如意沉吟道:“你沈家的事情咱家已经听人详细的说过了。你们曾经拥有人皮面具,这东西太危险。如今你们就算说你们没有了,恐怕别人也不会相信。所以呢,咱家准备让你们挂在朝廷的名下,就在这南京城里重开山门,如何?”
“挂在朝廷名下,处处受朝廷指派,那我沈家还算什么江湖门派。”沈红仙摇头不应。
“你想带沈家重出江湖,又不想受朝廷庇护?”徐如意反问道:“你觉得可能吗?”
“我没说不受朝廷庇护,我只说不想受朝廷指派。”沈红仙摇头轻笑,随后伸手一指山崎龙也:“你若答应,我今天就可以给这山崎龙也把手接上。之后等你把事情都办好了,我沈家就帮你把任笑治好,如何?”
“只收朝廷庇护,不受朝廷指派?”徐如意想了想,觉得事情虽然有些困难,但也不是不可能。
直接将沈家挂在朝廷名下,不论是四教七派还是其他的什么杂鱼野狗,明面上都不会轻易地来为难沈家,不然朝廷随时可以出动兵马镇压。但如果明面上与朝廷不产生关联,那到时候出什么问题就只能由他的东厂出面解决。这几年东厂在徐如意的发展下,哪怕是在江湖上也算是有些威名。毕竟如今的东厂之下,高手众多,一般的门派根本就无法相比。
于是徐如意最终还是点头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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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华殿
新任大内总管刘喜,手里拿着一柄拂尘,双目微阖,看着自己的脚尖。而身前三丈处,黄子澄正长篇大论的说着“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的大道理。
皇帝并不好当,尤其对性格还有些懦弱绵软朱允炆来说,当皇帝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虽然之前的半年多的时间里,他就是这个天下的实际掌控者,可那个时候他的皇爷爷还在,他坐起事来心里面底气十足。可如今皇爷爷去了,他必须依靠自己的时候,再面对满朝文武,他总觉得有些底气不足。
面前黄子澄的一番滔滔不绝其实中心思想只有一个,那就是燕王三子来京吊唁是尽孝道,虽然燕王有谋反之意,但出于对孝道的尊重,朝廷便必须将燕王的三个儿子放回去,不然便是玷污了他们的孝道,朝廷也必将失去天下大义,这对未来起兵削藩不利。
对于黄子澄的话,朱允炆心中并不是很认同。经过多年来徐如意灌输的毒鸡汤,他早已经不是历史上的那个政治小白了,只是出于对黄子澄天生的畏惧,让他有些纠结不知该如何反对罢了。
“陛下,对待燕王三子,朝廷必须给予足够的尊重,礼仪款待也不能有任何错漏,不然必将被天下人耻笑,将来又如何能够携大义而兴王师?请陛下三思。”黄子澄说到这里,深深一拜。
“黄卿家所说之事,朕会好好考虑,请黄卿家放心。”朱允炆身心俱疲的挥了挥手。
看黄子澄山呼万岁之后退了出去,朱允炆身子向后一靠,瘫坐在龙椅上。
“陛下,听厌了吧。”刘喜轻声说着,倒上了一杯热茶递到朱允炆的身边。
朱允炆结果茶杯喝了一口,随即又放在了桌上。但紧皱的眉头却渐渐的舒缓了许多。龙井茶,里边还加了些绵白糖。苦中带甜的清香让他的心平静了许多:“还是你贴心,加的糖不多不少,正好。”
“陛下。”刘喜微笑道:“朝中大事奴婢不懂,但看着陛下整日里皱着眉头烦心,奴婢的心里便不是个滋味儿。奴婢没什么本事,也只能帮您倒杯甜茶了。”
“唉。”朱允炆叹了一声。刘喜的话说的他心中一暖。
大殿上一时间沉静了下来。良久,朱允炆睁眼道:“刘喜,去问问,如意还没来吗?”
“是,奴婢这就去问。”说着话,刘喜就走了出去。可巧,一出殿门,正好看到徐如意一身锦袍,迎着艳阳走来。
“督公。”刘喜低声道:“黄子澄想让陛下在燕王三子吊唁过后将他们再放回去。语气咄咄逼人,让陛下心中不悦。”
“陛下有说什么吗?”
“黄子澄在的时候,陛下什么也没说,只说要考虑。”
“嗯,我知道了。”徐如意点点头,两人向殿内而去。
“陛下,奴婢一出大殿,正好和如意公公打了个照面。”刘喜来到朱允炆身侧,笑道。
“奴婢徐如意拜见。。。”徐如意话没说完,就见朱允炆睁眼笑道:“快起来吧,不是说了吗,没有外人在,你我之间还如往常一般。”连连挥手:“赐座,快赐座。”
不一会儿,一个小太监搬来一把椅子,让徐如意坐下。
徐如意想了想,开口说道:“陛下,看你眉头紧皱,似乎有些烦心事?”
“别提了。”朱允炆抱怨道:“之前四叔不是派了他的三个儿子来京里吊唁皇爷爷吗,算算路程,明天差不多就该到了。朕原本在考虑要不要借机将他的三个儿子扣住,今天早朝后和稍微试探着和黄卿家提了一下,没想到他就给朕天南海北的说了一通,从尧舜禹汤一路说到周吴郑王。什么有的没的都扯了出来,好家伙,连口水都没喝,一口气说了快一个时辰。意思就是一个,必须将燕王三子放回去,不然就是无道无德。”
听朱允炆的一通抱怨,徐如意差点儿没乐出来:“陛下,那姓黄的好歹也是你老师,怎么在你嘴里和那个说书的快嘴鱼似得。”
“别别,他俩可没可比性。”朱允炆和徐如意待得久了,嘴也损的很:“不信你看着,把黄卿家扔到茶馆里,他能挣到一文钱都算是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