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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狼跋(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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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什么?”

    “我一直在找你。”沈楼走到林信身侧, 低头看他。失而复得, 得而复失, 这样的大起大落,着实不是什么美好的体验。

    林信微微瞪大了眼睛,这话真不像是沈清阙会说的。

    “信信, 师父让我给你送点东西过来。”门外响起剪重的敲门声,打破了屋里诡异的气氛。

    林信冲沈楼歉意一笑, 转身去开门,伸手就给了剪重一个爆栗子,“叫谁呢你?”

    剪重嘿嘿一笑, 把一套新茶具递给林信。虽然林信入门早,但实实在在比他小了好几岁,他始终无法把林信当个师兄对待, 总是私心地叫他信信。

    林信不接茶具,直接上手揍他。

    “哎哎,别闹,一会儿碎了!”剪重努力躲避,但林信出招向来又快又狠,专往些刁钻的地方打,防不胜防。

    “哗啦啦!”托盘里的黑曜石茶具终于在挨到第三招的时候脱离了盘子,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 抽走托盘在空中挽了个花, “咚咚咚”稳稳接住了杯盏。

    “你师兄?”沈楼随手将茶具放到桌上, 冷眼打量着这位林信的同门,未来的英王殿下——封重。

    “是师弟,”剪重揉揉被揍的地方,抬手见礼,“在下剪重。”显然,方才在正厅的时候,这位世子爷根本没拿正眼瞧他,也不记得他叫了一声师兄。

    上辈子的师兄,这辈子竟然变成师弟了。沈楼微微颔首,还了一礼,“既是师弟,理当敬重兄长,怎可直呼其名?”

    “呃,世子教训的是。”剪重讪讪一笑,传达了两句师父交代的话,便一溜烟跑了。这位浣星海的世子殿下,似乎对他很有敌意。

    朱星离让二徒弟给沈楼带话,收拾停当便去跟他喝杯茶,特意强调不许林信跟着。

    林信撇嘴,说什么喝茶,一听就是找沈楼喝酒。因着他还未束发,师父一直不准他喝酒,而剪重酒量很差喝不了多少,没人陪着喝酒的朱星离一直颇为寂寞。

    北域的人常年饮烈酒,酒量自然是好的,难得遇见沈家人,少不得要拉着沈楼喝两杯。

    去年埋下的梨花白,这时候拿出来刚好入口。朱星离拿出一套碧玉双环杯,满满地倒上。

    沈楼端起杯盏,敬过朱星离,一饮而尽,“朱二叔叫侄儿来,可是有话要说?”

    “找你喝一杯,”朱星离吊儿郎当地倚在竹榻上,懒散地说,“你爹给你取字了吗?”

    “尚未取字。”沈楼应着,抬手给朱星离倒酒。男子十五束发,二十及冠,理当二十岁的时候取字。但若是此子早慧,或是需要他早些顶立门户,便会如钟家兄弟那般,十五就取字。

    朱星离有些意外,十二岁就能上战场的儿子,足以顶门立户了,这沈歧睿竟然没给他取字,还把他当孩子养。想来是觉得他身体不好,怕过早取字削薄了福气,顿觉好笑,“沈歧睿那五大三粗的人,竟然还在意这个了。”

    沈楼无话可说,上辈子他的确十五岁就取字了,这次束发却被父亲拒绝,导致钟有玉那家伙嘲笑了他好几次。

    两人喝光了一小坛梨花白,沈楼还脸不红气不喘的,看得朱星离啧啧称奇,“好小子,这酒量,赶上你爹了,来来,再来一坛。”

    难得遇到个能喝的,朱星离兴致大涨,又叫侍卫去挖一坛出来,换了酒碗来喝。

    梨花白入口清甜,但后劲十足,又喝了三碗,上一坛的酒劲便窜了上来,朱星离的眼尾渐渐染上了绯色,说话也开始打飘,“寻鹿侯的事,你应该听说过,林争寒没找到鹿璃矿脉,但天下人都觉得他找到了,包括皇帝,还有你爹。”

    沈楼端酒的手微顿,“嗯。”

    “我这儿没有旁的要求,只一条,关于信儿的事,半个字都不许说出去。”漫不经心的语调忽然冷下来,朱星离那双眼角向下的凤尾目,清明透亮,没有半分醉意。

    “六年前我没说,如今更不会说,断不会让阿信落到钟家兄弟那步田地。”沈楼抬手给朱星离倒酒。诸侯子嗣,谁都不愿意入京长住,寄人篱下,为奴为质,自然不是什么好事。

    “你比你爹明白,”朱星离重新软倒在榻上,水汽漫上眼眶,熏熏然哼着小曲儿,仿佛刚才那个清醒的人从来没有存在过,“容兮遂兮,垂带悸兮,你爹小时候,可不是个好东西。”

    “……”

    带着一身酒气回到林信的卧房,屋里的人已经睡下了,但很乖地睡在床的内侧,给他留了半边。

    沈楼坐在床边看他,缓缓伸手,摸了摸那暖呼呼的侧脸。明明是个皮猴子,偏要在他面前装乖卖巧,也不知是怎么想的。

    除了外衫躺下,抬手揉了揉眉心。随着神魂越来越虚弱,他睡得也越来越少,总是被各种噩梦惊醒,醒来分不清前世今生。

    白日里见到的剪重,与记忆力的英王封重合为一体。与散仙剪秋萝春风一度的男人,便是当今皇上。起初剪秋萝并不知道这人的身份,后来皇帝想纳她入宫明白过来,断然拒绝。

    五湖四海自由自在的散仙,并不稀罕那皇妃之位,皇帝也就没有强求。直到后来,林信杀了师父,这师兄弟两人才被皇帝双双寻回。皇姓为封,他便叫了封重,王号为英,理由是他长得俊俏。

    只是兄弟两个刚入宫的时候关系很差,都说是因为林信杀了师父被封重记恨,直到那日……

    沈楼拿着一块雕成小鹿的星湖石去寻林信,想着自己摔裂了他的玉佩,好给他赔罪。

    “你得赔给我,我要你亲手雕的星湖石。”想起林信气红的眼睛,沈楼指尖发痒,忍不住搓了搓手中的小鹿,藏进衣袖里。

    背着手,绕过重重假山。

    “信信!”英王封重的声音从山石后面传来。定睛一看,一身亲王常服的封重正紧紧抱着林信,脸上满是痛惜怜爱。林信闷闷地靠在封重怀里,一言不发,背对着沈楼,看不清表情。

    藏在袖子里的手倏然攥紧,攥得指尖发白。

    星湖石小鹿没能送出去,心中那点小小的念想就这么直接被人扔在地上摔得稀碎。

    “你不知道吗?林不负天生浪荡,荤素不忌,太子给他送了多少美人,男女都有,他全都收了。”

    “啧,我听说,他跟英王也有一腿。”

    莺莺燕燕环绕四周,风流的割鹿侯跟着众人冲他轻佻地眨眼睛。

    难平的怒火直接把沈楼给气醒了,睁开眼,身旁热乎乎的,带着一股青枣甜的气息喷在颈侧。林信不知何时又蹭到他怀里了。

    吊到半空的心落到实处,沈楼轻叹了口气,微微偏头,将下巴放到怀中人的头顶。

    “唔……”林信哼唧了一声醒过来,发现自己睡在沈楼怀里,故作惊讶地挪开,“对不住啊,我睡相不好,吵到你了?”

    “没有。”沈楼摇头。

    “你怎么出了一头汗?”林信伸手摸了一把,蹭地一下坐起来。修仙之人,身体强健,万没有半夜出虚汗的道理。

    沈楼伸手把他重新按回被窝,“无妨,做了个噩梦,睡吧。”

    “你都多大了,还会被噩梦吓出汗!”林信忍不住蹭到他枕头上嘲笑他,“哈哈哈……”

    有心问问沈楼现在还怕不怕黑,又怕惹恼了他明日不跟自己睡了,林信只能把后面的调笑咽下去,笑眼弯弯地盯着沈楼。直到沈楼重新睡去,这笑意才倏然消失。

    噩梦连连,是魂力虚弱的征兆。林信吹了吹沈楼的睫毛,确定他真睡了,悄悄伸出食指,在他眉心轻点,慢慢拉开,抽出一丝极细的魂力来。轻吹一口气,那细如发丝的魂力便倏然断裂,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