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1.希望
    强烈推荐:

    “林盏林盏!江湖救急!”

    落针可闻的寂静画室里,孙宏压低声音,用嗓子透出的气音暗暗跟林盏打着商量。

    林盏起先没听清,耳边是英文歌手温柔的吟哦,如汩汩清泉石上流,清透又畅快。

    她跟着音乐缓缓哼起来,脚尖还在地上打着拍子。

    脚下的铅笔灰随她的节点起起落落。

    孙宏急得不得了,全身上下止不住地冒着冷汗,连脚底板都冰凉了起来。

    恍惚间,他已经听到黄郴的谈笑与脚步声,招魂语似的响在耳边。

    日……阎王爷马上要来收作业了……

    他拍了拍坐在林盏和自己中间的郑意眠,郑意眠正在仔细打形,感受到他的呼唤,把最后一根长线条拉直,这才停了笔,侧头问:“怎么了?”

    她的声音缓慢而轻柔,好像一首点到为止的摇篮乐曲,每一个音节都沁着如丝如缕的绵软。

    水乡养大的女孩儿,皮肤好,声音细,五官小巧,笑起来的时候特别甜。

    孙宏赶快点题:“你还有几张速写就画完了?!”

    郑意眠慢吞吞地去数压在速写板下的纸张,落在孙宏眼里,跟《疯狂动物城》里的树懒有的一拼。

    他好想大吼:火烧眉毛了!咱们快点行不行!

    郑意眠数完,抿抿唇:“还差一张了。”

    孙宏:“林盏呢?”

    郑意眠:“她画得快,早画完了。”

    孙宏伸出一根手指,这会儿倒扭捏起来了:“那个……我还差……”

    不用他多说,一块画画这么久,郑意眠早就知道他心里的小九九。

    郑意眠把笔搁在速写板上,戳了戳林盏的手臂。

    林盏肤白,郑意眠也白,两个人关系又是一等一的好,常常被大家夸——“你俩站在一起真是白得晃眼睛啊。”

    唯一不同的是,林盏是真的白到发光,而郑意眠在白中又带着一点儿粉。

    无论是在班上还是在学校,又或者是一块出去玩,她们俩的回头率永远都是高的。

    林盏这才接受到讯号,把炭笔放下,又拍了拍手上沾到的炭笔灰,这才扯下耳机。

    “干嘛?”

    郑意眠回头看孙宏:“孙宏速写画不完,想让你帮忙。”

    林盏坐在这一排最边上,旁边是个放写生材料的桌子。

    她手肘搭在桌子上,用黄郴的标准语句质问道:“你这是第几次了?”

    “第二次第二次……”孙宏点头哈腰,“这张确实太难了,求助。”

    见林盏不为所动,他搬出杀手锏:“一周晚餐,你和郑意眠的,我跑腿。”

    画画需要一段完整的时间,一般到要下去吃晚饭时,对自己画面要求比较高的学生,还在对画面进行更深入的细节塑造,例如林盏和郑意眠。

    这时候,同学爱就显得尤为重要。

    如何培养同学爱呢?

    对她们俩来说,就是替大家修改画面,作为报酬,大家也会给她们跑腿带饭。

    林盏伸出两根手指:“两周。”

    “成交!”孙宏立即答应,递上自己的速写板和写生照片。

    孙宏的速写的确有点惨不忍睹。

    林盏跟他关系不错,讲话自然拿捏着分寸,却也想打击一下他:“你看你这手擦了这么多次,还这么惨不忍睹。要多临摹啊你,不然联考怎么办?联考可没有老黄,也没有我和意眠教你。”

    联考就是美术高考的一种,大概十二月考,考过再考高考。

    孙宏站在她旁边,恬不知耻地立flag:“下次再努力……”

    “这张是不行了,改也回天乏术了,”林盏说,“我给你重新画一张示范一下。”

    孙宏自然高兴:“得嘞,女神就是人好。”

    林盏把上面那张速写撕下来放在一边,用手抚平了纸张,这才开始示范。

    “先画脸,这种中年男人,颧骨要强调,还有,三庭五眼要准,头发得有层次,一组组地这样画……”

    少女青葱般盈白纤细的手指间夹着一支炭笔,炭笔被人削得很尖,画起来自然就极其流畅。

    很快,她把头画好了。

    该强化的强化,该弱化的放轻松。

    凭借着良好的基本功,以及对人物形体结构的熟稔于心,林盏流畅而精准地在纸上勾勒出人物的颈线。

    像是鱼扇动尾翼,畅游在碧蓝海水间。

    林盏的笔法用在这上面几乎是游刃有余了,画过肩线,接下来就是大臂肌肉。

    时而用力,用粗且劲道的线条勾勒出坚.挺的肌肉;时而放松手腕,用较轻较细的线条画着衣服裤子上的褶皱。

    若要仔细看,会发现褶皱的力道与方向也不尽相同。

    寥寥几笔,将细节的部分做到极致,也充分展现了她富于变化的笔力。

    她的线条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顺畅到不行。

    把鞋带的穿插画完后,一张速写完美地收了尾。

    孙宏看了眼钟,才十五分钟,只用了联考规定时间的一半,就画得这么细致了……

    林盏:“时间短,我先随便画一下。”

    孙宏:“……”

    林盏:“手看清楚了吗?”

    林盏又给孙宏示范了一遍手,停笔的那一刻,孙宏暗自在心里惊叹。

    这画工真是出神入化啊……

    不宜多说,孙宏急忙双手接过自己的画板:“感谢盏姐!我回去赶作业了!”

    林盏颔首,继续把耳机戴上:“去吧。”

    没过多久下了课,大家吃过饭,就到了午休时间。

    林盏背好画板跟郑意眠说:“我中午抽空去一水街那边找找新画的灵感啊。”

    郑意眠看了一眼窗外:“这么热的啊,你请假了吗?”

    林盏点头:“嗯,跟老黄请好了。一水街应该不会太热吧。”

    ///

    正午,阳光暴晒。

    炽烈而滚烫的热浪翻涌在城市中心,似乎要把钢筋水泥的高楼给一层层烤化、剥落。

    这样困倦又燥热的午后,连鸟也不想多叫,整个城市陷入一种妥协般安静的状态,这条道路上,没什么人经过,也没什么声音。

    有一滴汗珠自林盏的颊边滚落,贴合着她的面部弧度,带出一条蜿蜒曲折的水迹。

    剔透的汗珠悬挂在她下巴尖处。

    “啪嗒”一声轻响,汗落到林盏的手背上。

    她幽幽叹息一声,拿出纸巾擦汗。

    要不是w市一家本地的杂志社和画展联合举行了活动,优秀作品可以被挂进艺术馆里,而且还能感受一下自己和优秀画家间的差别,不然她才不想参加呢。

    为了这个比赛,她做了很多准备,甚至不惜跑到一水街来取材。

    林盏的画风很独特,整个画面偏暗偏灰,并不适合应试,但非常适合拿奖,因为个人风格鲜明。

    纵观能在一个行业中达到顶峰的那些人,并不是因为他们真的有多优秀,只是因为他们在行业中无可替代罢了。

    林盏审视着自己的画面。

    眼前的大色块已经基本铺好,青灰色为主的画面呈现出一种沧桑的质感。

    倾颓的废墟,碧蓝的湖水,在她的笔下构成了一个很好的融合与对比,林盏知道,自己需要一个极度静谧的心态,才能继续创作。

    以她现在的燥热程度,画不出这种沉稳的作品。

    谁知道,她为了更好地完成画面,特意跑到拆掉的一水街这边来取材。

    的确,现在是看到被轰成断壁残垣的废墟了,但是也失去了平静如水的心态。

    ……

    她正坐在那里一筹莫展,突然,听到一声响动。

    是有人来了。

    灼眼的骄阳下,来人的身影被阳光揉得发黄。

    他只穿了一件简单的短袖,手臂线条流畅好看。透出的皮肤在阳光的照射下,呈现出光泽又细腻的质感。

    有风从他的身后灌入,风狡黠地掐出他精瘦的腰线,又吹开他的衣摆,向前猎猎飘扬。

    就算隔得远,林盏也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出众的身高。

    她禁不住眯起眼,想要仔细欣赏一番,啧,难得的长腿加九头身啊。

    待来人走近,她终于不自知地放下了画笔。

    她是干美学这行的,因此她毕生难忘存在于自己生命中的,某几帧让人惊艳的片段。

    现在就是。

    一头柔顺的黑发随风而荡,发梢轻扫过少年形状姣好的耳郭。

    鼻梁高挺,薄唇紧抿,由于走路,他垂下眼睑,恰好能让林盏看清他浓密又卷翘的眼睫。

    似乎是感受到她的目光,他身形一顿,随即抬眼看她。

    那是很快速的过程,仿佛只有一刹那,有什么东西随着他抬眼的一瞬一同袭击而来——

    林盏感觉像是一支箭羽,射穿了自己的心脏。

    他的眼睛很深邃,像潜入深海才能观看到的景致——让人不自觉屏住呼吸,心跳加速。

    幽深的蓝,沉静、内敛、清冷,内里却暗流涌动。

    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往更深处探知。

    之前的燥热一扫而空,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躁动。

    林盏感觉到,自己拼命想找寻的静谧,就存在于他的身上。

    她放下画板,见那男生已经往前走了好几步,这才追了上去。

    跟着他走了很长的一段路,直到路上烟火气息渐浓,林盏这才扶着脖子,在心中哀叹。

    这位希望之光,到底还要带她走多久啊……

    怀着某种微妙的心思,林盏没有跟得太近,只要确保“希望之光”一直在自己视线范围内就好了。

    “希望之光”走入拐角,等林盏跟上的时候,发现这是条小巷子,很窄,只能容下一个人。

    而小巷子的入口处,被人用一块大石头堵住了。

    林盏不疑有他,并未多想,看着前面越走越远的身影,没来由地一阵慌乱,赶忙俯下身,将大石移开了。

    她力气大,干这码子事就如瓮中捉鳖一样轻松。

    但前面,沈熄的身影却是一滞。

    想偷偷跟在他身后的女生不在少数,每当他发现,就会走到这个地方,用准备好的石头把巷子堵住,再绕回家。

    虽然麻烦了些,好在很有成效。

    那些女生见到大石块,多是悻悻踢上两脚,然后负气离开。

    感受到身后的人轻松移开石头,然后轻笑着拍了拍手,沈熄只觉太阳穴突突发疼。

    抬手揉了揉,硬生生将“你是怎么把东西移开的”吞了下去。

    他停了脚步,启唇,回头对身后的纤细身影问道——

    “跟了我这么久,你下午不用上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