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王朝六十年的第一场大雪终于洋洋洒洒的降临了。
这场雪非常之大,铺天盖地撒鹅毛,扯棉絮,片刻间,便就将大地山川尽都覆盖,天地一色,皆是白茫茫的一片,玉京城的西山更是刮起了“白毛风”,天气寒冷的吓人。
不过,正是因为这样的天气,山林深处,幽谷之中,却泛生出一股安静的味道,吸一口凉气,沁人心脾,更觉心静神定。
外面寒冷,滴水成冰,但幽谷之中,狐族所在的石室山洞内却是暖洋洋的,因为这里被江晨设下了阵法,令得偌大山洞,如同与世隔绝异境空间。
石室两旁,有几个拳头大的小口,好像是人工开凿,而且,开凿得很巧,正好能让光线射进来,又能透气,却并不透风。
此时此刻,洪易正在石洞左侧参悟过去弥陀经,得了江晨的毕生传承,他自然不需要修行这门不甚完整的功法,但参悟其中奥,却也能有不少收获。
数日间,他或是练武,或是修道,虽然前者一时之间未曾再做突破,神魂却大有长进,夜游早已不成问题,甚至已可以在阴雪之天日游。
在他身周,围绕着数十只大大小小的狐狸,各个模仿人类,作静坐状,吞吐呼吸之间,灵气缭绕周身,显然也都是在修行。
它们本是纯狐一族,极有灵性,先得江晨心法传,又得洪易教授知识,读书明理,已然纷纷开了灵窍,入了修行的门径。
另外一侧,小殊,小桑,小菲三只小白狐正在围绕着一个大陶罐子收拾着,陶罐子里面散发出一股鸡的香味。
是在炖鸡。
鸡是上好的山鸡,在山里面吃松子果实的,炖出来的香味儿带着松子的清香。
这是狐狸们趁着下雪的关头,在山里面逮到的野鸡,说是要拿来招待白子岳、江晨、洪易这三位贵客。
“一月便入先天,半月就能日游,不得不说,江兄的眼光果然高明至极!”
石室最外围,门口之处,两个执壶对饮的人,并肩而立,忽闻一人道:“我后悔了,早知洪易小哥有如此天资,我就是撒泼耍赖,也要收他入门。”
“哈!”
闻言,江晨当即回之一声轻笑:“可惜,这个世界上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卖后悔药的,白兄现在就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白子岳叹息道:“难道江兄就不能在这件事情上让小弟一回吗?”
“当然不能。”
江晨笑道:“他既已拜入江某门下,便是与江某结下了因果,若然改投他人,哪怕得了江某允诺,也要付出极大的代价,这份代价,不仅他承受不了,纵然白兄位列天下八大妖仙之一,亦难以承受。”
白子岳一阵默然,忽道:“相交数月,我一直很好奇,江兄的修为究竟到了哪一步,但时至今日,却已然未能看透。”
“看不透,可以猜嘛!”
江晨笑着道:“你不妨猜猜,若是猜中了,江某可以再指点你一番,说不定,能让你再做突破,修成武道人仙呢!”
“猜?”
白子岳脸上满是苦笑,先前他自问已经十分高看江晨,可是,一月之前,他得江晨指点,闭关半月时间,突破武圣境界之后,这才知道,自己终究还是小看江晨了,而且,随着他如今修为越高,越觉江晨修为高深,不可测度:“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既然江兄不想说,那便算了。”
他是个很会把握分寸的人,虽然江晨看起来为人和善,容易相处,他亦得蒙指点,修为大进,但这并不代表着他能够在江晨面前得寸进尺。
“好一个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江晨拍手大赞:“白兄此言大善!”微微一顿,却又忍不住叹道:“可惜,这个世界上,懂得这句话真意的人虽多,但能做到的却寥寥无几,人心欲望,难能自持,人们总是在意自己更多,又哪管他人是否愿意呢?”
白子岳奇道:“闻江兄所言,似是对此颇有感慨?”
“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江晨叹道:“就如山外那些殷勤来客,纵然大雪封山,也封不住他们的脚步。”
“江兄所言甚是。”
白子岳苦笑应声,却与江晨一道,举目看向山外,漫天风雪,皑皑银芒,纵使天地一色,亦阻挡不了他们的目光。
西山外围,大雪纷乱之中,正有一群骑着高头大马、带着猎犬、背着弓箭、身穿华贵皮装披风的人进山来了。
这群人显然都是极其有地位和钱财的王公贵族。
这一点,从他们骑乘的马匹就能看得出来。
这些马里面,最小的一匹都有一丈多长,八尺高,在风雪之中喷着强烈的白气,眼睛对着风雪也睁开,没有一点儿畏惧和寒冷。强健有力的马身,修长的四蹄,浑身没有一点杂色,油光得发亮的毛,都显示出了这些马并不是普通的种类。
如果是大乾王朝善于养马的人就可以看得出来,这些马都是域外火罗国的“火云马”,因为全身暗红,奔跑起来仿佛火云,因此而得名。
这种马不吃草料,顿顿都要用鸡蛋拌着黄豆饲养,而且讲究极多,在大乾王朝之中,这样的马每匹都要配备三到四个马夫,日夜照料,根本不是普通人养得起的。
但是这种马奔跑起来,也极其迅猛,忍耐力极强,载人日行千里,更兼之通人灵性,遇到主人不离不弃。是富豪王公,侯,伯家族不惜花费数千金都要得到的好东西。
进山的一群人,骑马的是两男两女,另外还有几个身穿单薄,但在寒冷之中却丝毫不惧的人跟在马后面,这些人眼神冷傲,行走如风,跟在马后面丝毫不落下。
很显然,这些人都是王公府邸豢养的护卫高手。
“郡主,前天听宫里传来消息,元妃娘娘不知道为什么被册封了皇贵妃。”
这四个人之中,其中有一个少年,正是“小理国公”景雨行。
另外一个女人,则是于洪易一般同出武温候府的洪雪娇,不过,相比于洪易,她的身份可要高贵得多了,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也毫不为过。
还有另外一对男女,更是显得尊贵雍容。男女都披着纯白狐皮大披风,雪落到了披风上面,轻轻一抖,都自动的滚落下去,好像是不沾水的荷叶皮子。
这个女人,是玉京城之中荣亲王的郡主,皇帝赐得封号永春,永春郡主。
而那个男人,身材极高,鼻梁高挺,鹰眼,虽然没有景雨行那样有风度,浑身上下却有一种慑人的气质。
乃是成亲王的世子杨桐。
“这个我知道。”
闻得景雨行相问,永春郡主当即应声道:“听宫里太监传出来的消息,是皇上偶尔问众妃子,说是天下什么东西最大,众妃子都没有满意的答案,结果元妃说道理最大,令皇上龙心大悦,就加封为皇贵妃了。”
“哦?”
似是来了兴趣,景雨行还要再问,却不曾想,就在这时,前面奔跑的十多只猎犬猛烈叫了起来,同时,这些猎犬在叫汪之间,全身弓了起来,周身毛发竖得直!
这些猎犬,名唤獒犬,个个都有小牛犊子大小,牙齿锋利,神态凶猛,仿若狮虎一般,而事实上,它们也确实十分凶猛,三四头獒犬就可以轻而易举的撕裂一头猛虎,而一行人足足带了十多只獒犬,可见对猎物志在必得。
“怎么,发现了纯狐窝了?!”
眼见獒犬示警,成亲王世子杨桐当即翻手取出了一柄长弓,目光微凝,浑身上下,透发出一股逼人的锐气:
“纯狐有灵性,搞不好还有些手段。不过,即便如此,依旧逃不出我们的手掌心,毕竟,我们带来的这群獒犬,可是有着看穿鬼怪的能力!”
山谷石洞,闻得獒犬吼叫,一群狐狸顿时都被惊动,一个个,纷纷脱出了修炼的状态。
“什么声音?!”
洪易也被惊醒了过来,这一段时间练武修道,他早已经脱胎换骨,耳力亦是大增,虽然距离遥远,却也听出,外间似有犬吠之声传来。
“唧唧,唧唧!唧唧!”
一群狐狸显然比洪易更加敏感,一听到外面风雪中传来若有若无的犬吠,顿时跳了起来,唧唧乱叫,显得非常慌乱。
“不好?有猎人进山了。”
洪易一下就明白了过来,大雪天,深山老林的,无缘无故的不可能会有犬吠,唯一的解释就是有猎人进山。当下,他连忙抬头,向着门口看去,见得江晨与白子岳二人犹自谈笑风生,心中惊意,顿时消散无踪。
身处侯府,被人欺压的久了,一时之间,反倒难以适应背后有大靠山的滋味,正所谓,天塌下来,还有高个的顶着,有师父和白大哥在,他何需惊慌担忧。
“走,咱们看看去,到底都来了哪些人物!”
忽闻江晨开口,洪易与白子岳二人相互对视一眼,微微一笑,连忙紧跟在后,三人走出山洞,迎着风雪,向山谷外面走去。
山谷外面是一个小山坡,地势比较高,小山坡有树林,可以隐蔽身体,也可以居高临下的看到谷外的一条长长的小路,此时,一群人正驱赶着十数头獒犬向着山谷方向搜索而来,他们的目标显而易见,正是栖息在山谷之中的那群狐狸。
“是他们?”
洪易一眼就认出了洪雪娇等人,下意识地眉头大皱,多年相处的本能,让他清楚地知道,这些人十分难缠,不仅在于他们本身的实力,更在于他们背后的势力,万幸,有江晨和白子岳在侧,他到无所畏惧。
“郡主!前面那个小山坡的树林里面藏了有生气的东西!”
“怎么?纯狐就藏在山林里面?单让獒犬先上去,恐怕会把狐狸撕碎,那就不好了,我要的是没有损坏的皮毛,雪娇,你的箭法不错,等下让獒犬上去,把狐狸赶出来,你再射它们的眼睛,不要伤到皮毛。”
“郡主,没有问题。”
赶着獒犬,策马而来的这一群人,正是永春郡主、洪雪娇、景雨行、以及成亲王世子杨桐,刚刚在雪地上,獒犬察觉到了狐族气息,一边狂吠,一边猛追,终于带着他们一路追寻到了这里。
“天寒地冻的,正想吃口狗肉,没想到立马就有人自动送上门来,这可真是再好也不过了。”
眼见洪雪娇、景雨行等人驱使着獒犬往山坡上来,江晨一声轻笑,笑声还未落下,十多只獒犬竟然齐刷刷的转过了头,眼中闪烁着一抹凶光,口中嘶吼,猛的朝着景雨行一行人扑击而至。
忠心耿耿的獒犬居然反噬主人!
“嗯?”
景雨行等人虽是突然之间遭遇这样的变故,但却处变不惊,当下纷纷出手,或是拳脚扑杀,或是箭如飞虹,转眼之间,便就将十数头獒犬尽数杀灭。
一行人中,尤以景雨行的动作最是干净利落,威势凶猛,反应如电,显示出了这个“小理国公”不凡的身手,但他脸上却没有半点笑意,反而警惕非常的看着四周山林,口中呼喊道:“何方高人戏弄我等,还请现身一见!”
“嘿!想要江某现身,就凭你们这群瓜娃子,还远远不够资格,换洪玄机和杨拓二人前来还差不多。”
冷然话音,仿佛自九天之上倾落下来,明明远在天外,却又清晰无比的响在众人的耳边,如同近在咫尺一般。
“你是谁?”
闻得洪玄机、杨拓这两个名字,一行人尽皆神色一凛,成亲王世子杨桐更是猛然上前踏出一步,口中喝问道:“下既然来了,何必藏头露尾的不敢见人,莫非是害怕了?”
“害怕?真是可笑,这天地之间,还没有什么值得江某害怕的。你姓杨吧,是皇室?回去告诉杨拓,就说江晨迟早会找他算一旧账,叫他洗干净脖子等着挨宰吧!”
“江晨?!”
明明是一个不曾听过的陌生名字,但这一刻,杨桐却悚然一惊,似是感觉到了什么可怕的存在,连忙口中一声大喝:
“走!”
话音落,他已拨马转身狂奔,见状,其余等人吓了一跳,连忙也都跟着调转马头,头也不回的飞马而去,不过片刻之间,便就逃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一地獒犬尸体,伴随着点点血迹飞洒,在洁白雪地之上,尤为显眼